焦誓电召的车终于在等了一个小时后来了,他把杨柳扶上车,焦春水搂着他的脖子,爸爸爸爸叫个不停,无忧无虑地,咯咯笑起来。他陷入出租车的座位当中,天地都隔绝在了外边,他捧着女儿的小脸,不知为什么悲从中来。
杨柳的眼睛并非近视加重,而是糖尿病视网膜病变所致的出血,无药可治。也就是那个时候,焦誓才知道他的母亲杨柳,一直在用一种慢性自杀的方式过日子——她欺骗焦誓她在用药,其实她根本没有吃药,她从来没有控制饮食,却告诉焦誓她在控制饮食。
他们从眼科到了内分泌科。医生建议杨柳住院,杨柳想说不,焦誓对她说:“妈,我求你,你不治病,春水怎么办?”
“春水谁都可以带。”杨柳竟然这样说。
“那我马上把春水送走,你愿意吗?”焦誓说。
杨柳终于同意住院了。丈夫走后,她度日如年,如非焦春水给她带来一些慰藉,人世早已了无牵挂。
可惜治疗得太晚了。杨柳的并发症已经出现了很多,不仅眼底有问题,已导致单目失明,周围的神经亦已经出现病变,她的手和足都像套在手套中一样,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热,每日好像有千万蚂蚁钻心在爬。杨柳从来不说她的症状,她难受了,也当作无事发生。焦誓心想:她是否把疾病的痛苦当作人世最后的惩罚,惩罚她独自存活。她是不是自认为越是痛苦,她越可以走得毫不留恋、心安理得。
杨柳住院,陈倩一次也没来看过。刚好是暑假,焦誓白天带着焦春水,一日三餐煮好给杨柳送过去。陈倩如同过去一般深夜才回,有时干脆夜不归宿。早晨倒是起得晚,逗弄一会儿焦春水,又去店铺里了。焦誓对她说起杨柳住院,她只是说:“哦,反正你暑假在家看孩子。”
家里所有的开支都是焦誓负责,母亲住院后难免有些捉襟见肘。他对陈倩说:“妈住院的押金交了三千,我这个月的工资用完了,你那儿有没有钱?”
焦誓这句话问得面红耳赤,他从不向陈倩拿钱,陈倩也从来不往家里拿钱,甚至陈倩每个月还要像以前那样管他要一些钱。她的生意到底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我还欠人钱呢。”陈倩看都不看焦誓,说,“周转不过来。没钱你找你同事借一借吧。”
她说到这个份上,焦誓也不好再说什么,杨柳的医保在厦城,异地不能结算,只能出院后再拿去报销,报销比例还比较低,住院用多少,都是自己先掏钱。
可能怎么办呢?陈倩一样买奢侈品,比在厦城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同事告诉他,陈倩的包一个需要一万多元,还惊呼他为大款——他怎么拉得下脸去找同事借钱?
几千块钱并非难事,杨柳还有少量存款,只是焦誓觉得自己非常没用,母亲病了,他拿不出钱,还需要她自己负担。
也许是杨柳看出焦誓的窘境,直接把□□给了焦誓,告诉他账号密码,说里边有定期两万存款,可以提前取出来用。
杨柳住院十天,血糖稍微稳定,她就要求出院了,她答应焦誓,她会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