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就这一次

“除非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否则要你同我一样生活在阴影里，我做不到。”

白项英说完这句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开口，大约这也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最真实的理由，真实到连他自己都快要信了。

身后始终没有动静，不知道这番说辞是不是能够说服对方，或者说令他死心。

由于过于安静，他开始怀疑眼下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自己的幻觉。幸好重量还在，背后的温度和脉搏也还在，撞击胸腔的不属于自己的心跳证明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我明白了，哥哥，原来我让你这么痛苦，等了整整三年的重逢对你来说是不该出现的噩梦。”

霍今鸿沉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像铁锤一记记敲打他的心脏。

白项英强忍住想哭的欲望，摇头。

不知怎么的竟这样伤心，即便这是他事先预料到的结果，或者说是他期待的对方会有的反应。可话一出口，听见对方冰冷的话语下意识地还是想要否认，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谢谢你对我说这些，我相信这都是真话……是我自私，从来只想着自己要怎样，没有仔细考虑过你的心情……”

“今鸿……”

“你像现在这样就很好，没有人认得你，他们只知道你是向老板，是从英国人手里把饭店救下来的‘英雄’，我这么缠着你，早晚有一天会把你从阴影里拉出来，让你失去保护伞，暴露在光线下，那些知道你底细的人会认出你来……”

“是……”

“所以你让乔七转告我那些话，想让我忘了你，互不相干……我不愿意，你又要送我去香港，这就是你说的，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

“哥哥，你说的真好啊……想补偿我是真的，会去香港找我是真的，想让我们过得都好也是真的……你什么都说了，就是没说‘爱我’是真的……”

“……今鸿？”

白项英听对方语气有异，条件反射地就想回头，然而刚要起身就被按住后脑压了回去。

那只手从耳根抚过，摸索至面颊下方做了个擦拭的动作。潮湿的凉意顺着眼角滚落，半途被挡住消散在手掌心里，他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哥哥，你果然在哭……你为什么要难过呢，因为说了我难过的话吗？”霍今鸿换了个姿势重又俯下身来，右手依旧扶着白项英的面颊，同时将自己的下巴贴上去，像关系亲密的人趴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我很开心，至少你会想到我们的以后……我记得你告诉过我，爱一个人就是会想跟他的很久以后，现在你替我安排这些，还给我这么遥远的承诺，我相信你多少是有一点点爱我的。”

白项英隐约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反常，但是又不听不出其中用意。身体被死死压着，空气中淫靡的气味还在。他想他或许是生气了，也或许是妥协了，无论怎样只要愿意在今晚离开，那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想做什么就做吧，已经到了这地步，何必再想该不该。

其实在很久以前两人就已经跨越雷池，那都是自己默许的结果，事到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拒绝？

耳边的自白还在继续，断断续续的，并没有给他回答的空间，更像是自言自语。

“你总是替我安排好一切，从前是，现在也是，一直都没变过……有时候我觉得你始终把我当小孩。”

“我愿意听你的，也只能听你的，因为你总是有办法……记得那天晚上吗，虽然你骗了我，但是我并不后悔帮你做那些，因为只有那样你才能带着一身伤从霍岩山手里逃出去……哥哥，你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你还知道把乔七骗回饭店再偷偷回来，你知道他在盯着我，存心给我可以单独见你的机会，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乔七上当……你还帮我弄到船票，一边躲着他一边安排我去香港。”

“哥哥，你什么都替我想好了，我只要按照你说的做事情就总不会太坏，虽然也不会很好……我应该体谅你的，你想让我们过得都好。”

“你允许我站在这里，跟你独处一室，甚至让我吃药，就连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也想到了，或者说在你的安排里……满足我的愿望，然后让我像你希望的那样，乖乖离开。”

“可我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永远只能在你的安排下过‘安稳’日子，我什么时候才能保护你？”

“我没有本事，没法逃脱乔七的控制，但我有我的主意，是刚刚才想到的……哥哥，谢谢你让我知道你愿意跟我有以后。”

“……今鸿？”

“我好想要你啊，哥哥，我想这一天想了很多年，可是我不想再听你的安排了……就这一次，我不会按照你说的做。”

白项英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口鼻间不属于烟草，酒精和任何熟悉的东西的味道，从刚才起就让这屋中灼热的空气逐渐冷却下来，也令他清醒。

血。

“今鸿？你在干什么！？”

70 一起走（上）

血。

被辛辣的烟草和酒精掩盖住的血腥味，一旦察觉便无法忽略，想来已经存在了许久。

白项英用尽全力挣扎起身，这回对方没有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