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刚出生在农村，一个四线小城市的乡下，父母是最简单不过的农民，土地不过几块屋子也就是那么几个农村自建的低矮茅房。

家里还是老一辈的思想，总想着多生才是硬道理，因此王志刚甚至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家里是最不出挑的，夹在最中间的老三；他没有大姐那样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的偏爱，也没有自己二哥那样头子的看重，更没有自己小弟弟那样的溺爱，他就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一个。

没办法小农村，就是这样，孩子太多了实在是看不过来，甚至于要不是国家政策义务教育的普及，像是十年前的王志刚甚至不会有上学的权利。

王志刚是不甘心的，哪怕他长相平平，脑子也不是很灵光，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但是当他看到书本里描述的世界之大，让这个土生土长在乡野的孩子，心里点燃了一盏对大城市向往的光。

没有人知道王志刚的野心，王志刚明白这种心思就算说出来也只会被人嘲笑，因为在他们这些农村的孩子，走过最远的路，看过最繁华的地方，也不过是离村十公里的城镇；而那以千万公里计算的大都市，只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但是当老师们说起如果考出去，就可以到那些大都市上学，王志刚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入非非，现实却是每个月的月考只在中游的成绩单。

这种成绩是绝不可能拜托乡村的，王志刚每天夜里看着自己鲜红的成绩，豆大的泪珠就会打湿折痕遍布的试卷，他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一种被深海吞没的窒息感环绕在他的心头，带着股无名的空唠唠的失望，；但是下一刻他擦擦泪水，还是继续写着习题，指望着那句安慰人的话

“死记性不如烂笔头”

可是王志刚不知道是，有时候百分之百的成功，缺少的不是九十九的努力，而是那一点的灵光，王家祖祖辈辈黄土朝天的基因，又怎么会在他身上突变？

磕磕碰碰勉勉强强中考完的王志刚，在看到自己被划分到一个破烂的高中时候，他才真正的明白，聪明人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就算他在努力，也碰不到那些人的后脚跟。

说实话这个高中家里也是颇有微词，因为他们供着的大姐和二哥，也在读高中，上了高中就没有那么大的政策，对于王家来说还是很吃力的，哪怕只是八百块的学费，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那天汽油灯黄黄的，昏暗的房间里，沉默的父亲给了王志刚五百块钱，他说：

“儿呀，咱们不读了，这五百块你拿去买地，明个就随俺下地，你之前也不是没下过，天生就是干这块的料；你看看你没你大姐念书好使，也没有洋儿那样有城里女孩子喜欢，倒不如早点跟俺下地，攒个媳妇本，过几年娶个媳妇来。”

声音沉甸甸的，透露着一股父亲的无奈，和王志刚以后一眼望的到尽头的人生；王志刚迷茫的站在地上，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但是眼泪这东西是最不值钱的，对于他们家，和他平凡的人生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王志刚知道他最好的出路，就是接过这五百块钱，然后和他爹说的一样，灭掉心中的那盏灯，老老实实的去放下书包戴上草帽，接受平凡的自己，承认他生下来便无法离开这片土地。

王志刚最终还是拿过了这五百块，他也只能有这个选择，家里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他，贫穷让他别无选择；整个人只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自己的房间。

扣门时候，破旧的木门上面都是岁月的痕迹，滋啦滋啦的响着，王志刚坐在木板床上低头就可以看到黄褐色的地，让他不由想到书本里说的，铺着大理石打理的可以当镜子用的地板，更为深刻的意思到他的命运。

心中的灯火摇曳着，点燃着，王志刚想要合住双手，结束这个滑稽的梦，却想到书中电视里，那花花绿绿的画面，那对一个孩子来说，耀眼又璀璨的烟花。

看一眼吧，就看一眼，王志刚对自己说，五百块买地，对这个小农村来说绰绰有余，王志刚明白多的钱是爹娘对他的补偿，那么他用这点钱圆个梦吧！

这几年下来王志刚也攒了有五六十，足够支撑王志刚另外的开销，他同爹娘说要去朋友家玩两天，爹娘自知对不住这个从来没有怎么上心的儿子，于是就默许了王志刚出去玩几天。

王志刚跟着村里头的牛车，去到了城镇里，又买了大巴票，那是他一生中做过最出格的举动，他就像是个刚刚出地的土拨鼠，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大巴缓缓的行驶着，巧在城市的隔壁城市就是个一线城市，王志刚在车里坐了一天，整个人头昏沉沉的，一下车就吐了个稀里哗啦，但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愣住了。

人山人海的街道，高耸入云的建筑，花红酒绿的招牌，路人笑闹的声音，所有的一切的冲击着王志刚的五感，让王志刚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看到了这些没有让王志刚心死，反倒是心中的火焰更旺盛了，他穿着洗的发白的衬衫和黄黑色的短裤，整个人土里土气的，和这个繁华的都市格格不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乡村来的，引得一些穿着时髦的路人好奇的打量。

王志刚有些羞涩，又有一些手足无措，他坐在公交车站的公共座椅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心中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了全身。

他要留下来，不惜一切代价。

王志刚的最大优点就是不怕吃苦，他可以当初24个小时20个小时去学习，可以翻山越岭的去学校；现在也能几个报纸铺在桥洞下面，睡在水泥地上。

不到一天，王志刚整个人都变得灰蒙蒙的，但是他黑褐色的眼睛却亮晶晶的，让这个平凡的少年像是画龙点了睛。

王志刚想要留在这个城市是很难的，首先他是未成年人，无法打工，没有工厂会要他；其次，他是个只有初中学历的人，也没有什么技术，更没有什么个体户要他。

有个跟他一起睡桥洞的男人给他指了条路，去干服务行业，那是最包容的行业，因为就算每年那么多人，但是依旧不够的，毕竟伺候人的事，对于这些有些傲气的本地人来说，是最下下之选，对他们这种外来客，倒是个好的抉择。

那个男人语重心长的和王志刚说，行业没有高低贵贱，但是想要爬上去和这个城市扎根，你要够努力和豁得出去。

这不过是中年男人的泛泛之谈，俗称吹nb，但是对于王志刚这个懵懵懂懂的农村孩子来说，却觉得是真理。

王志刚就像是当时老师跟他说的只要够努力就会出头一样，一头扎进了这个男人随口说的虚幻的泡沫里。

或许他明白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有他口中那般规划，又怎么会沦落到睡桥洞；但是攀附在最后一块的浮木的人，不会去想自己是否可以着落，他只会不停的游着，去追逐那最终的幻想。

和父母打了电话告知了自己的决定，那边长久的沉默后，在王志刚说一分钟电话一块五时候，最终说道随你去吧，嘟嘟的电话忙音，让王志刚觉得自己有点头晕目眩，却又有一点感觉自己人生将完全不一样的错觉。

有的时候可能老天爷都觉得王志刚太可怜了，所以给了王志刚一点甜头——让他应聘上了一个别墅的佣人。

别墅区对于王志刚来说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从小就是黄土白云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大的房子和一整块平铺单纯只是为了好看的土地。

第一次进门的王志刚甚至浑身都是在颤抖，他是羞涩和胆怯，他只觉得这个地太漂亮太滑了，看着地面上自己的脸，他想原来书里说的地板是真的存在的呀。

于是王志刚为了可以长久的留下来，就变得极其的努力，他跟一个永不停歇打转的小狗一样，自己的活明天不仅要干三遍检查一遍，甚至不是自己的都会出手帮忙。

看着明亮整洁的别墅，王志刚虽然只是个佣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他觉得自己人生变得有了意义，更何况开出的工资更是让他目瞪口呆，只是一个月就可以抵得上他们家半年的收成。

管家对王志刚也很满意，他就是看中了王志刚这种朴实的劲头，现在看来他确实没有选错。

所以王志刚升了职，他被调到了别墅主人一家更为常住的别墅里，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因为常识和认知太低的困难。

王志刚可以把地擦的一尘不染，可以去剪一大片的草坪，但是他不能准确购买小主人想要的东西，中英参半的家庭让他甚至有时候连主人的需求都听不懂。

王志刚从一开始昂首挺胸的自信，满满的变得低下头，犹豫困惑和不自信起来，整个人像个焉了吧唧的花一样，可怜兮兮的。

而王志刚的同事的窃窃私语才是让王志刚最为恐惧的，生性淳朴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努力干活会被说是出风头，而他不小心弄了什么乌龙，他们又要哈哈大笑说是报应。

他真的做错了什么吗？他还应该留在这里吗？

王志刚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