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莲花门9(1 / 1)

风灯 橙子耶 14960 字 1个月前

出发去武林大会的前一晚,齐子骞到底还是找了上来。

他将季知遥困在墙角,圈着人在怀中亲了许久,直到在窒息的感觉中吻到全身发麻,才沉默着放开。

然后他低头看着季知遥被他亲得通红的脸,还有皱起眉大口呼气的样子,沉声道:“遥遥,跟我一起走。”

“不行,”季知遥眉头皱得更深了,“平白无故消失一个人,陈一啸一眼就能看出来,到时候引起他警觉反而不好办了。”

“我们现在都还无法确定后面这几天到底会发生什么,”齐子骞垂眸,眼底撒下一片晦暗的阴影,“我怕我到时候赶不回来。陈一啸就先别管了,他不会跑的。”

季知遥摇头:“我不是怕他跑,我是怕他死了。”

他抬起头,抚上齐子骞按在他肩上的手,轻声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毕竟,只要没吃过那些药,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

……

莲花门门主陈一啸的书房之内,这间屋子的主人正悠闲地踏着石阶,不紧不慢地从暗道内走出来。

走到中途,他在石壁上按下一个机关,听见头顶传来阵阵响动,才继续走了出去。

他先是耐心地把一屋狼藉给慢慢收拾了,然后才转身走向刚才发出响动的角落,蹲下身,从一个两尺大小的方格中端出了一罐东西。

朱红色砂罐之中,是数百只泡在鲜血中的腐蛆般大小的小虫子,它们密集地挤在砂罐里,极白的躯体与极红的血交缠在一起,恶心又疯狂地蠕动着。

而细看就能发现,原本浸泡着虫子的血色液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陈一啸见状拉起衣袖,露出满是伤痕的手臂,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在新伤旧疤之上又划了一刀,温热的血从伤口处涌出,慢慢滴落到砂罐之内。

而砂罐中落下新血的那几处地方,小虫蠕动得更加厉害了。

男人脸上扯出一丝怪异又扭曲的笑容,再次加深了伤口,血便跟着喷出一大股来,继续突突滴入到砂罐中去了。

与此同时,暗道中。

那面墙上的石门被季知遥按下机关后,就猝不及防地翻转开,腐虫杂乱的声响连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便彻底压制不住,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这间屋子里的味道与地牢几乎如出一辙,阴冷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血腥的腐臭味,熏得人恶心反胃。

屋外八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又被扑面而来的腐尸味吓得愣住,只站在原地互相瞪眼,并没有再继续前进了。

季知遥本就是在找机关,做好了墙会消失的准备,却不想最后是被重心不稳的俞元给压倒了。

在倒下去的瞬间,他本以为会被俞元这个八尺有余的身形压去半条命,却不想俞元反应极快地在落地之前侧过身去,整个人往旁边翻了一圈,翻身滚了过去。

他甚至还不忘在落地之后忍痛问一声:“陆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季知遥并未整个人向后倒去,而是后退几步跌坐了下去,虽说屁股摔得有些疼,但总好过俞元这样摔得一身痛的。

他起身拍了拍灰,站在里面看着门外一脸警惕的几人,冷冷道:“不如你们先找找刚才抢的那几张药方现在到了谁的手里。”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地互相看了看,然后转身四散开来找了找,一通搜寻无果后,又回头拽住不知何时走出来的季知遥,怒声道:“肯定是你趁我们在门口的时候藏起来了。”

季知遥好笑道:“说我不要药方的是你们,说我私藏药方的也是你们。不觉得可笑么?”

俞元走上前来跟着道:“你们别欺人太甚!”

“除了你们还有谁!”为首的一人大吼一声,即便脸上已挂不住了,却仍然强硬地摆起姿态,吼完过后又转头对着其他人道:“别被他们骗了,我们不就是被他们骗进这里的!”

俞元握紧双拳,气得发抖,也跟着怒道:“你胡说!明明是你们自己走进来的!况且我们现在都被关在这里了,你把事情都推到我们身上难道就能出去了吗!”

季知遥歪着头,冷眼扫视了他们一圈:“真想找出来,那你们互相搜身啊。”

话音一落,那几人又忽然愣住,既而面面相觑起来。

趁此间隙,季知遥便转身过去端起刚才被陈一啸点亮的其中一盏灯蜡,走回了里面那个房间。

俞元又亦步亦趋地跟上前去,只见季知遥举起灯蜡,照着墙壁走过去,将两侧的壁灯一一点亮,这间屋子便也跟着亮堂起来。

而俞元浑身僵硬地低头看着刚才自己走过时踩到的不知名物体,在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爆发出了一声鲜活的尖叫。

至此,众人才看清了这股腐臭之味的源头。

里面这间屋子里,竟然“关押”着几十具尸体。

说关押,是因为这里面与地牢一般,用手腕粗细的铁杆隔出了一大半的位置,且正对着翻开的这面墙,于是“牢”中惨烈的场景几乎是在室内亮起的瞬间就映入他们眼帘了。

面前这间不过几丈大小的屋子,在偏暗的光线之下,可以大致地看见,面前的牢笼中有数具腐败程度各不相同的尸体分别堆叠在一起,甚至有许多断肢从缝隙之中滚落了出来。

俞元的脚边就正好掉着一只小臂。

他被吓得下意识抓住铁杆想稳住身形,却又在视线对上铁杆上面一连串叠了不知道多少层的黑棕色血迹后,转身跳去了“陆七”身侧,瞪眼看了一阵,瞠目结舌道:“这…他们……他、他……”

紧跟着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惊恐的喊叫,一人抬手指道:“这…这不是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就离开的张茂吗?”

然后便陆续有人开始辨认这堆尸体中的熟人,季知遥一边听着,一边蹲下去观察起这些人的死状。

这些人虽说面部表情都多多少少有些狰狞,却还算不上“死不瞑目”,更多的像是在情绪过于激动的情况下互相残杀导致的。

他的目光在这些尸体上巡视了一圈,捡起一把掉落在脚边锈迹斑斑的长刀,看向还没缓过神来的俞元,笑着问道:“要吗?”

俞元惊恐地睁大眼睛,连忙摇了摇头,顺势还退了几步。

季知遥便将这把刀随手丢去一旁,拍了拍手:“昨晚在地牢不还很精神么?怎么现在又怕起来了。”

俞元一抽一抽地喘着气,勉强压制住喉间酸涩的反胃感,艰难开口道:“我当时光顾着为那些孩子不平……”

“唔,”季知遥闻言疑惑道,“那你不为这些人不平了?”

俞元摇了摇头,下意识便想脱口一句“他们是咎由自取”,话到嘴边才又反应过来,不对。

说这样的话实在有些……太过无情了。

这种话应该是他眼前这个陆七才会说的,还有……

俞元一怔,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夜闯候鹿山庄的那一夜。

曾经与他柔情似水,温存了两月有余的陆遥,却在那一夜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江湖众人喊打喊杀的冷血杀手,忘恩负义、欺师灭祖的季珉的一条狗。

没错,曾经的季知遥在众人眼里,不过是季珉亲自养大的,指哪儿咬哪儿的一条狗。

想到这里,俞元几乎毫不犹豫地想到,季知遥肯定也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比这更冷血无情。

可如果是当初山里的阿遥……

俞元一怔,又别扭地想着,阿遥不会这样。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到底是“季知遥”还是“阿遥”,到底那个人会不会这样冷血无情,就被“陆七”狠狠打断了。

“他们是什么?”季知遥戏谑地补充道,“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俞元一愣,又忙着摇了摇头:“即便他们有过错,也不是陈一啸这样滥杀无辜的理由。”

“很可惜,”季知遥冷冷回道,“你说的这两件事我都不关心。”

说罢,他便转过身继续观察尸体去了,跟之前一样看不出什么喜乐。

俞元见状,便默默把后面还没说的一大段话吞入口中,小心翼翼地抬脚走出了尸堆。

另外八人在尸堆中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后便各自紧张起来,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之后的下场,又想到正被关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下密室,瞬间冒出许多压抑恐怖的情绪,不停舞动着四肢寻找出路,看样子精神已近乎半疯半傻。

而本来不见踪影的药方,在他们疯癫的手舞足蹈之下,无人在意地悄然飘落到了地上,被季知遥拾了起来。

他粗略浏览了一遍,发现这上面只写着一些药材分量的配方,丝毫没有提及药中的子母蛊,便埋头在那堆药材中翻找起来,竟然真在角落又翻到一张。

这上面写着的,便是那种子母蛊的养蛊方法,也确实是南疆的巫蛊之术。

此物来自南疆应该不假,可又为何会在他们这里如此盛行?

又是谁把它从南疆带过来的呢。

发现那堆尸体过后,那八个人倒是不再刻意针对季知遥和俞元了,反而人人自危起来。

无论这些人曾经究竟是死于什么,现如今都成了几坨烂肉,无声无息躺在那里。

而他们又被关在这里,往日本就没多少的情分更是被此情此景骇得荡然无存,只剩下每人各怀鬼胎的心。

因看不见日月变化,他们连时间过去多久了也无从得知,且陈一啸自关住他们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似乎毫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这里没有水源,更没有食物,好在也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短时间内并不觉得有饥饿感。

药方被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谁也动不得,众人平常便各自坐着,虽然都疑神疑鬼的,却也安分,还没到要动手的地步。

外面被那八人两两一起各自占了四个角落,季知遥和俞元便被赶到了牢房这里。

季知遥在这里倒是待得颇为自在,除了那些味道有点难以忍受外。

他当下便席地而坐,稳稳靠在墙角,大半个人埋在了阴影中,垂眸静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俞元却如坐针毡,时不时便忍不住要去看两眼牢房中的尸堆,还来不及对鼻尖充斥着的腐尸味感到恶心,就先被那成堆的尸体和零散的手脚给吓得静不下来。

季知遥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有这么怕?”

俞元一愣,迟疑地点了点头。

季知遥在心中念道:你不是整天被人追杀吗,怎么还没看惯尸体。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他又有些自然得过头地问道:“还没杀过人么?”

俞元眨着眼,竟被问得怔住,好一会儿后才点点头道:“杀过。”

“杀过几个?”季知遥问。

“我……不记得了。”他抿唇道。

“这么巧,”季知遥闻言轻笑一声,“我也都不记得了。”

俞元一愣,又忙着补充道:“我没骗你,真的…不记得了。”

你死我活的时候,谁还会记得当时杀了多少人。

季知遥点了点头,轻“嗯”一声,然后就闭目养神起来。

这里找遍了也未曾找到另一个出口,门口的那道石门无论如何也是打不开的,他们现在只能坐在这里等。

要么等陈一啸来看他们的时候再想办法趁机逃出去,要么……就是等齐子骞了。

这是下下策,没到必要时候,他还不希望齐子骞与陈一啸彻底撕破脸。

只是季知遥仍旧疑惑,为什么陈一啸要这样突然把他们关在这里,难道是想这样把他们逼疯,又在这里上演一出互相残杀吗?

那这与武林大会又有什么关系。

季知遥皱眉想了半天,依然得不到一个结果,便默默在心中算着时辰。

大约过了一日多后,因蜡烛有限,便只里外点了两盏,略微照出点模糊的光,两步之外就已黑漆漆的看不见了。

但好在季知遥听感敏锐,周围越是黑暗、寂静,他察觉任何风吹草动就越快。

于是,在那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逐渐向这里靠近时,季知遥便定神看着前方,悄无声息地拾起了脚边的钝刀,顺道拍醒了一旁的俞元。

又在俞元出声之前捂住了他的嘴,把刀递了过去。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在手上快速移动中又压制着声音,只是偶尔有几声衣物摩擦的动静,仿佛只是熟睡中的人翻了个身。

俞元半梦半醒,怔怔地接过刀,还来不及反应这把刀从何而来,便也听见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

他瞬间警惕起来,盘着的腿轻轻放开,双脚压在地面,两股绷紧,浑身进入戒备的状态,随时可以抵膝站起来。

而后,一声刀剑相接的铮响骤然传来,接着便是一阵绵长的嗡响。

俞元起身接住黑暗之中砍来的这一刀,一手抵着刀背,双臂往前用力一推,将这击抵了回去。

他喊道:“你想干什么!”

似乎是没料到突袭会被发现,那人一愣,连忙后退几步,周旋一阵后,便用尽全力地又砍了过来。

周围太过昏暗,限制许多,俞元只能先侧身躲开,以避免被逼到角落无处翻身。他扭头在身边看了看,并未见到刚才叫醒他的“陆七”,便压低声音喊道:“陆师兄?”

片刻后,“陆七”的声音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传了过来:“管好你自己。”

俞元来不及反应,便又回身去与旁边那人打了起来。季知遥在牢房中低头翻找着那堆尸体,捡了把还算趁手的剑,然后就继续站在暗处听着。

起初只是俞元那边的打斗声,两人之间的刀剑之声很好分辨,但片刻后声音便杂乱起来,在离他极近的缠斗声中,慢慢加入了一些别的动静。

季知遥皱眉听了一阵,竟有些分辨不清那些别的动静到底是指向谁的,只能走出来摸索着墙壁去取下壁灯,将室内一一点亮,这才看清了如今的情况。

外面的八人除去杀到他们这里来的一个,另外七个居然也已经互相厮杀在了一起,场面混乱,却并没有什么喊打喊杀的声音。

他们并无兵器,只是拿着几根棍棒,却依然招招见血。

有个鼻梁已断,满脸鲜血,却浑然不觉地继续与身边的人扭打着。还有个已被木棍断截的尖锐处刺穿脖子,倒在地上抽插几下,很快就没了声息。

季知遥看着这些人面目狰狞,双目充血异常地发着红,只要一看见人就发疯地冲上去,宛若疯狗。

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喃一声,走到俞元那边,一起将眼前这个发疯的解决了。

俞元看着“陆七”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刺穿了眼前这人的心脏,紧接着又补了几刀让此人彻底失去行动力,浑身是血地倒了下去。

他愣了许久,握紧刀柄,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陆师兄,为什么要杀了他?”

季知遥抽出剑,并未回答,先转头看向那边的几人,那些人见他们这里安静下来,又亮着火光,那几双充血的眼睛便忽然齐刷刷看向了这里。

季知遥心中一紧,朝着俞元喊道:“他们已经疯了。快把灯灭了。”

“为……”

俞元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看见那几人冲了过来,他当即灭掉了旁边的两盏壁灯,下一刻季知遥也灭掉了其余两盏,这里便彻底暗了下来。

外间那盏灯早就在他们打斗之中倒了,现在这间暗室不比先前那样还留着些微弱的火光,是完完全全的黑了。

黑暗之中,那些细微的动静便越发明显,原本发疯的那些人也在陷入黑暗之后忽然安静了下来。

季知遥适应得极快,没多久后就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从那阵窸窣的脚步声中也能知道,那些人并没有停下脚步。

好在漆黑的环境确实可以抑制他们的发狂,季知遥便背靠石壁,控制住所有的声响,一点一点往外走去。

先前解决那个人的时候,因俞元一直不下杀手,只是一招一招接着,打得吃力又不讨好。

季知遥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配合他,便自己提剑上去接了几刀,接过了攻势之后,几下便破了那人毫无章法的出招,招招狠辣,往着命门刺去。

虽说这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威胁,解决得快,但季知遥无法动用内力,力气也不如从前,还是不慎被砍了一刀,伤口位置有些隐蔽,在腰后,不太明显。

只是一个人就让他有些吃力了,剩下的这七个还是尽量不要交手为好。

季知遥强忍着腰后伤口在石壁上摩擦而加剧的痛感,走到了外屋,静静看着前面那一大坨窜动的黑影,将刚才拾起的一截木棍往前扔去。

木棍撞上牢房的铁杆,发出几声闷响后滚落在地,那几个人便瞬间发疯地冲了过去,又在那里打了起来。

季知遥偏头看了一眼,见俞元已走到他旁边不远处站着,便又扔了一根木棍,从牢房门一直落到了里面。

季知遥看着那群人一路从角落厮杀到了牢房门口,然后踩着那些尸体跌落下去,又在里面打了起来。

俞元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与季知遥一起抓住牢门,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人关在了里面。

季知遥又将锁上铁链绕了几圈,死死扣住,才放下心地后退几步。

里面的人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打着,直到壁灯再次被一一点亮,他们个个浑然成了血人,满脸鲜血,已然杀得只剩下三个了。

俞元呼吸一滞,看着他们被砍得露出白骨的手臂,还有那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颤抖问道:“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你现在知道那些尸体是怎么来的了吧。”季知遥淡淡道。

俞元难以置信地看着牢中那些尸体,还有仍旧在自相残杀的那三个人,上前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摇着头道:“是那些药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知遥抬手砍掉了一人伸出来的那只手,两刀下去后,断肢滚落到地上,还流着新鲜的血,却并未听见尖叫声。

他头也不回地反问道:“为什么?”

季知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向俞元:“你要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又为什么会来莲花门?”

细算一下年纪,俞元的父母很大概率也参与了当年那件事,甚至还好端端活到了现在才开始被人追杀。

季知遥一点一点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在逆着光的模糊视线中,那张俞元熟悉至极,却异常冰冷无情的脸,终于缓缓展露了出来。

“俞元,”他薄唇微启,声音轻柔却又毫无波澜,“你从你父母那里都知道了些什么?”

俞元愣在原地,手中钝刀“哐当”一声落在脚边。

季知遥身后的动静已经完全消失了,活到最后的那人也很快便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只剩下成片的鲜血从他们身上涌出,再缓缓从牢房淌了出来,沿着石砖的勾缝流到了俞元脚下。

他之前接过的那把布满铁锈的钝刀,本来片血不沾,如今终于还是染上了。

“我先前以为你上次夜闯候鹿山庄,是因为当初天汇堂带头讨伐时,俞家庄也在其中。”季知遥看向俞元。

“可是现在来看,”他轻轻眯起眼,抖了抖聚到剑尖的血,抬手指向俞元,“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我不清楚陈一啸特意让人放出‘移花接木丸’的消息,是为了引谁过来。但好像……有别的小鱼上钩了。”

“对吗?”季知遥轻声问道。

俞元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沉默良久才咬牙回道:“季珉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犯下的罪桩桩件件都铁证如山,长孙堂主没有冤枉他。”

“嗯,自然,”季知遥回道,“我滥杀的人也不少,你要不要现在就为民除害?”

他说罢,剑又往前推进几分,握着剑柄的手轻轻一松,挽了半个剑花,剑柄被他虚握着垂了下去,递到俞元跟前。

俞元一怔,猛地抬眼看向季知遥,被吓得后退一步,又紧紧抿唇,一言不发地偏过头去。

“不想杀?”季知遥轻笑一声,“也不想说?那我先说。”

说罢,他将剑放下,走到一旁靠着墙盘腿而坐,余光落在俞元身上,缓缓道:“三十年前,花宫以活人为药,修习‘移花接木’的邪功。事情败露后,被天汇堂带头讨伐。时至今日,这件事却销声匿迹,已经不为人所知许多年。”

他看着神情复杂的俞元,继续道:“当初讨伐魔教花宫时,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门派都参与了。候鹿山庄是,俞家庄也是。你觉得那些追杀你们的人,是昔日的魔教余孽前来报复,而这个新冒出来的莲花门,就是那些魔教余孽重建的第二个花宫。”

“俞元,你不是为药方而来,对吗?”

“当然不是,”俞元闻言皱眉,几乎是毫不犹豫反问道,“我要那种伤天害理的东西做什么?”

“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把莲花门的人除而后快,对吗?”季知遥又问。

俞元被问得一愣,不是被戳穿的慌乱,而是被这句话给吓到了。

他几番眨眼,话到嘴边又迟疑许久,才颤声反问道:“你……你是想杀了他们吗?”

季知遥观察着俞元脸上几次变化的神情,忽而冷笑出声:“他们杀人偿命,不应该么?”

“可、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江湖不就是你来我往地争个快意恩仇吗,”季知遥说着,拾剑起身,走到俞元面前,将剑架到他颈侧,低声接道,“比如说我现在就可以看你不爽杀了你。”

俞元一动不动地站着,定定看着季知遥上挑的眼睛,窥探不出多少情绪。他回道:“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你现在要拿回去也可以。”

季知遥看着眼前这人认真且又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顿感无趣地撤下剑转身走开。

他背身冷冷道:“我早说过,我们两清了。”

俞元抿嘴回道:“我知道,我……”

他话音刚起,还来不及说出后半句话,就被视线中季知遥腰后那道伤口给引去了全部的注意。

那个“我”在半路变了音,语气一顿,转变得急切起来:“你什么时候受伤的?”

此话一出,季知遥下意识便伸手想去挡住伤口,却是为时已晚。

他刚转过身,便看见俞元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隔了一步之遥时又顿住脚步,对上视线后就尴尬地偏过头去了。

俞元用余光又看了一眼,抿嘴问道:“是…之前与那个人打斗的时候吗?”

季知遥平静回道:“他砍我一刀,我要他一命,也不算亏。”

“伤口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会……”

“我知道。”季知遥打断道。

话音刚落,季知遥就侧身走去前面的石桌,翻了翻那堆杂乱的草药,许久后勉强挑出几株。

然后他又将之前被人抢来抢去的药方拾起,铺平在桌上,对上面的血迹视若无睹地将那几株草药放了上去,而后拿着木棍就开始研磨。

片刻后,季知遥拿着磨好的草药,手在腰间迟疑之时,便听见俞元忍不住开口道:“我……我来帮你。”

察觉到手上东西多了另一股力量后,季知遥便松开手,头也不回地淡淡回道:“好。”

得到这句回应后,俞元便一边拿着草药,一边手嘴同用地从衣摆上撕下一条长长的破布,裹着草药敷在了那个血肉外翻的伤口上。

因伤口有些撕裂得厉害,稀疏的草药根本无法完全盖住,俞元低头捣弄许久,正纠结出一头大汗之时,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了季知遥平静的询问。

“好了么?”

他闻言一怔,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半夜出来偷油的贼鼠,莫名地心虚害臊起来。直到季知遥第二声询问之后才开口回道:“药……太少了。”

“就这样,没有了。”

季知遥说着,便丝毫不给机会地双手伸来接过了俞元手里的布条,在腰上缠一圈后潦草地打了结,然后起身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俞元,轻声道:“多谢。”

俞元闻声抬头,顿了顿回道:“没事。”

说完之后两人突然陷入了沉默,季知遥不说话,俞元又不敢说话。他眼神飘忽不定地看了许久,几次略过季知遥腰间那条有些滑稽的“腰带”,终于忍不住开口接上了之前的话。

“其实……当初俞家庄在名义上并没有参与围剿花宫。”

季知遥听后,终于转过身看向俞元,追问道:“什么意思?”

“当时整个俞家庄里,只有我娘去了。也不是特意去的,而是……正好碰上了,”他顿了顿,接道,“并且我娘从未透露过她是俞家庄的人。”

俞元话音刚落,季知遥便接着说道:“所以从‘名义’上来说,俞家庄并没有参与三十年前的那件事。”

“那为什么你还要来莲花门?”他又皱眉反问道。

“因为……我爹…曾是花宫的弟子。”

季知遥听后尚未做出什么反应来,只是沉默一阵,而后忽然笑了一声。

“魔教花宫销声匿迹快三十年,怎么如今随手一抓就是个昔日的魔教余孽。”

陈一啸是,齐子骞的娘叶碧云也是,现在连俞家庄的现任庄主也成了魔教余孽。

季知遥笑声还未落音,便听见俞元又补充道:“不是的,我爹早在事发之前就离开花宫了。而且……后来的那些‘魔教余孽’,根本就不是花宫的弟子。”

“因为……花宫当时满门被屠,没有活口。而后来被称作‘魔教余孽’的人,其实是……”

“是被救出来的,花宫养的‘药人’。”

那时本应该是最无辜的一群人,他们熬过了花宫惨无人道的折磨,最后却又被扣上了魔教余孽的帽子,死在了当初把他们从魔窟中救出来的那群人手里。

原来此间快意疏狂的江湖,容不下的不仅仅是那些所谓的邪魔外道。

季知遥听后垂眸静静看着前方,并没有多问什么。

他只是跟着轻声念道:“所以陈一啸也是花宫的‘药人’。”

俞元沉默着点了点头。

季知遥微微眯眼,皮笑肉不笑地又补充道:“那这么说,也算冤有头债有主了。”

俞元立刻反驳道:“那也不能因为自己有冤,而去滥杀无辜。莲花门的那些‘药人’,那些孩子,也是无辜的。”

季知遥应着“哦”了一声:“那你想怎样呢?”

俞元眨了眨眼,不解道:“什么……怎样?”

“怎样处置莲花门的人。”

“我?”他在季知遥的注视下,缓缓抬手指了指自己,“这……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没想处置他们。”

季知遥静静看着俞元手忙脚乱的样子,嘈杂之中忽然听见了几声响动,便抬手止住了俞元的动作,扭头看向了那道一动不动的石门。

下一秒,一顿一顿的脚步声便从寂静的环境中漏了出来,逐渐清晰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靠拢。

片刻后,那扇沉重的石门终于再次缓缓开启。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血迹与脚印等打斗痕迹,腐尸的恶臭之中还混杂着颇为新鲜的血味儿,痕迹一路延伸到了里面的牢房之中,没入暗影中没了踪迹。

而在石门开启之后,站在门前的陈一啸便瞬间被季知遥和俞元拿着刀一前一后架住了脖子。

他面露诧异,着实没想到这里还能留有活口,却并没有惊慌,反而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惊奇道:“你们竟然还活着。”

季知遥手中的剑往前推了一分,生锈的剑刃深深压在那截干枯的脖颈上,他正欲开口问话,却猛地怔住了。

他们被关在这里许久,虽说暗室处在地下,温度较于外面偏低,可今年开春有些晚,即便是春末了,白日里还常常透着寒气,正午也不见热得多少。

但是石门打开之时,却迎面扑来一股极浓的热气。

季知遥抬头看向那道石阶,见地道口已被陈一啸关上,当即暗道一声“不好”,朝着俞元甩了一句“看好他”,便匆匆走着石阶上去了。

越靠近地面,那股热气便越盛,季知遥紧紧抿唇,在地道口两侧的石壁上摸索一阵后才找到开关。

打开之后,头顶瞬间猛地撩过一撮火苗,堪堪略过他的发顶划了过去。

季知遥擦掉额间冒出的那层热汗,转身朝着俞元喊道:“出来。”

正板着脸架着陈一啸的俞元听后,便一边看着陈一啸,一边抬脚准备带着此人走过去,却不想才动身就突然被一把拽住。

陈一啸依旧笑着,那笑容如今看来却阴恻恻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问:“小兄弟,你既然不吃‘移花接木丸’,又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呢?”

“我……”

俞元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不知何时回来的季知遥拽开了。

只见季知遥冷眼扫了过来,二话不说地砍向陈一啸,刀刃又在即将落下来时顿住,刹那间,他又抬起另一只空手砍向了陈一啸的颈侧。

然后又在俞元还来不及反应时,将陈一啸甩在了俞元的背上,转过身边走边说:“别磨蹭,快点。”

俞元赶忙“哦”了一声,背着昏迷的陈一啸跟了上去,走到口处才反应过来外面起了火,惊呼道:“怎么回事?”

季知遥走在前面,忽然转过身来扒掉了陈一啸的外衣,连带着自己身上的也脱了。

他将衣服铺开扔出去盖去了周围,勉强止住了一点火势,然后便扭头看了看俞元一眼,又喊了句“快走”。

两人走出暗道后才发现,这间屋子已经烧得半塌,门口处的房梁与门架都跌落了下来,熊熊火声噼啪响着,疯狂舞动敲击着他们的耳膜。身边也没了退路,几乎已被封死。

季知遥低头扫视了一圈,看见旁边突兀地立着一个暗红色的砂罐,忍不住低头去看了一眼,然后便瞧见了十分恶心的一幕。

那里面躺着数百只数不清的白色小虫尸体,各个米粒般大小密集地挤着,砂罐之中没有水,干涸尽了,只有内壁还挂着几道红色的丝状物,像是干透的血迹。

万幸的是这些恶心虫子已经死了,若是它们在眼前一齐蠕动、翻滚……季知遥咬牙呼了口气,忍住了脑中即将出现的画面。

俞元背着陈一啸走了几步,又被火势逼了回来,视线转了一圈,见季知遥一直站着不动,只能出声道:“走不出去了,我们还是回暗道里吧。把地道口封死,等火烧完了再走。”

季知遥头也不回道:“你回去,好好看着陈一啸。别让他跑了,更别让他死了。”

俞元皱眉:“那你呢?”

季知遥这才抬头看向他,五官不似之前那样冷硬了,神情柔和了些,甚至有了几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我要出去。”

俞元闻言,一把拦下想往大火里冲的季知遥,吼道:“你疯了?这么大的火出不去的。”

季知遥望向门口,语气并无太大起伏:“这里离门不算远,出得去。”

出得去,却肯定会被烧掉一层皮。

“你等等!”

俞元死死抓住季知遥的手,用力往回拽着,却依然止不住季知遥往前走的步子。

拉扯之间,他也看见了那只砂罐,看见了那里面密集的小虫尸体,忽然愣神了一下。

这一愣神,再眨眼,季知遥便已挣开他走了两步出去,再往前就是被塌落房梁挡住的去路。

俞元慌张伸手,失声喊道:“阿遥,你快回来!”

也许是这句久违的称呼喊得太过自然,季知遥果真回头看了俞元一眼。

那双浅色的眸子本来平静无波,此刻在熊熊大火的映照之下忽然沸腾起来,火光照在季知遥的眼中,依然看不出多少情绪。

他并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停顿多久,就又转身转身往前走了。

周遭陆续落下挡路的木梁桌椅,他举剑劈开一条路,火须从他肩头滚过,烧焦了衣摆,那抹消瘦的身影瞬间被大火吞噬了进去。

俞元背上还躺着一个人,他早已大火烤得满头大汗,后背湿了一大片。在周遭火势疯狂的炙烤之下,太阳穴突突地疼着,有些精神恍惚。

可看见季知遥在乱舞的大火中忽然被淹没又时隐时现的身影,他心中忍不住慌乱起来,背着陈一啸就也跟着走了过去。

好在外屋的火并未像他们想象中烧的那么大,起火处应该是在里屋,所以暗道附近才烧得那么厉害。

走出去后,透过门口隐隐可见外面天色已晚,院子里也烧了起来。

俞元不由得思考起外面的火势又是如何,抬头间便看见季知遥已经站在了门口,半只脚踏了出去,侧身站在似是在等他。

他赶忙抬脚跟上前去,快到的时候,头顶忽然砸下一截烧的正旺的木梁,只感到一阵灼烧之气袭来,来不及反应之时,便看见季知遥过来替他挡了这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拉着他赶快走了出去。

终于逃出那间火屋到了院中空旷地带后,俞元将背上的陈一啸放下去一旁,想要伸手去拉过季知遥看看伤势,伸到一半的手忽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挡了回来。

他抬头一看,才发现本应该在候鹿山庄参与武林大会的齐长老竟然回来了,还将一旁有些站不稳的季知遥给拽进怀里,神色阴沉地看着他。

俞元张了张嘴,却发现一时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模糊地吐了几个字:“你……什…”

齐子骞低头瞥了一眼还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陈一啸,然后转头看起季知遥右肩上的伤。

他拨开那层被烧焦的衣服,只见那片伤口处已经被烧得鲜艳粉红,透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贴身的衣物被紧紧粘黏在上面,碰也不敢碰。

季知遥对着齐子骞低声道了句“没事”,然后扭头看向一旁的俞元,对上了他有些无措的视线。

见俞元几番张了张嘴又抿上,季知遥便开口道:“我又救了你一次。”

俞元点头接道:“是…是……你又救了我一次。”

季知遥平静出声:“那你便帮我一件事。”

俞元一怔,问:“……什么事?”

“你现在带着陈一啸离开莲花门,随你去哪儿。不要被人找到,更要保住他的性命,”季知遥抬眼看向俞元,“七日之后,你带上陈一啸,来当初那座山里找我。”

“能办到么?”他轻声道。

俞元沉默许久,视线几次对上季知遥那双映着火光的眸子,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成拳,沉声回道:“好。”

季知遥听后朝他露出浅浅一笑:“多谢了。”

然后他便拉上一旁脸色阴鸷的齐子骞,转身走了。

“莲花门四处都烧了起来,不宜久留,你也赶快离开吧。”

俞元最后只是在月夜的满天火星里,听见了这句轻飘飘的告别。

夜色正浓,本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可今夜却又不太安稳。

前去候鹿山庄的路途中,齐子骞一声不吭地将季知遥身上的几处伤处理好了,然后又一声不吭地带着人赶路,从头到尾除了必要的话以外,什么也没说。

季知遥平常本就话少,也跟着沉默起来,甚至不见得有什么拘谨,满脸淡然地与明显生气的齐子骞一起赶着路。

直到入了临江,离候鹿山庄不过十几里远,眼看着就快到了的时候,齐子骞才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地突然开口道:“遥遥当时不用替他挡那一下。”

他心急如焚地解决掉身边的麻烦,不顾一切千里迢迢赶到莲花门,看见那满门大火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结果却刚好撞见了季知遥赶去替俞元挡下那截砸下的木梁一幕。

如何不气。

季知遥轻“嗯”一声,一样目不斜视淡淡回道:“小伤而已,不碍事。”

齐子骞听后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攥紧了手,扣着季知遥的五指,死死不放。

赶到候鹿山庄后,季知遥才清楚直观地感受到了这次麻烦如何之大。

饶是他早就想到,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那百名莲花门弟子,会同暗室里那几个人一样到处发疯砍人,互相残杀。

尽管他早就看惯了血腥场面……

也被一袭黑衣的韩修伫立在血流成河的尸堆上的样子吓住了。

那张已长开了眉眼的俊阔脸庞上的表情麻木,浑身都是温热的血与伤口,让人分不清是人是鬼,仿佛发疯的不是别人,而是尸堆里活着的青年。

韩修闻声抽出剑,半张脸被喷涌的热血染红,他扭头看向赶来的季知遥,咧嘴一笑,轻声喊道。

“知遥哥哥。”

“我没让你失望,把候鹿山庄守住了。”

还没到候鹿山庄时,季知遥就远远看见正有人从大门跑出来。

背后血流了一地,那人疯疯癫癫踩着一地的血印,看也没看走过来的季知遥与齐子骞两人一眼,仓皇逃窜着消失在了幽暗的夜色中,不见踪迹。

而朱红的大门之后,半掩的门缝中还依稀能够窥见有人正在打斗。

季知遥见状皱起眉头,一步也不停地进了门,踩着一地的血迹,躲开那些互相残杀的人群,穿过数道桥池走廊,才终于到了候鹿山庄的正堂门口。

正赶上天光破晓,头顶天空露出灰蒙蒙的光线,却还未出太阳。

而韩修站在正堂前的阔院中,周身躺着一圈又一圈的尸体,他抽出插在最后一人胸口上的剑,浑身是血地看向门外的季知遥,咧嘴一笑。

在红与白的唇齿之间,无声无息又缓慢地从他嘴角溢出一道鲜艳夺目的血,悄然滚去下颌。

韩修眼底泛着红光,近乎疯狂地深深望着季知遥,一字一顿喊道:“知遥哥哥,我没让你失望。我把候鹿山庄守住了。”

他每吐出一个字,血便又添一道,不受控制地从他雪白的齿间挤出,沿着嘴角猖狂流下。

季知遥毫不犹豫地闪身跑过去,接过韩修手中落下的剑,同时双臂圈住了韩修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抬手覆上那双死死攥在他臂上的手,隔着湿滑的血液紧紧相握,轻声应道:“嗯,我看到了。”

韩修听后就靠在季知遥身上暂时昏死了过去,季知遥这才抬起刚刚抱住韩修的手,只见掌心之上沾满了浓稠的血,已分不清到底是其他人的还是韩修的。

他一个人正抱得有些吃力,刚想抬头看看齐子骞在做什么,便看见齐子骞已然到了他跟前,伸手把韩修接了过去。

季知遥环顾一周,看向角落的一道小门,扬头道:“走那边,去书房。”

这场突如其来又荒谬至极的残杀在他们赶来时就已接近尾声,此刻来去的路上四处都横躺着尸体,放眼望去竟然没有看见任何活人。

季知遥看着候鹿山庄现在血腥又凄冷的清晨光景,冷声问道:“天汇堂的人也走了?”

死的人大多都是莲花门的弟子,还有一部分应当是曾经来莲花门求过药的,再有的便是没能从这场残杀中逃出来,被无辜卷入的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其他人。

“走了,”齐子骞回道,“动乱刚开始的时候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死伤了一批人。然后就都陆续撤走了。”

虽说为他们准备了可供休憩的厢房,但身居他处,总是不能尽情安心的,说着光明磊落,却各个都心怀戒备,自有去处。

再者这场动乱与他们无关,瞧着那些人极尽癫狂见人就砍的模样,自然是能先脱身就先脱身。

待到这场闹剧结束,他们再好整以暇地上门来抓着候鹿山庄兴师问罪便好。

除了逃不掉的,就只有韩修还这样不死不休地待到现在。

季知遥低头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韩修,转身接过齐子骞递来的水和伤药,开始为韩修清理伤口。

齐子骞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季知遥点点头,扭头道:“要是有活口就留着。”

“是吃过药的就不用了,”他顿了顿,接道,“你小心点。”

齐子骞闻言笑着“嗯”了一声,俯身在季知遥被冻得没有温度的脸上亲了亲,又递了一只面具过去。

季知遥接过那张触感柔软的人皮面具,抬眼看向齐子骞,见他说道:“若是有人来了就戴上。”

见季知遥点头后,他便不再做留,转身走了出去。

季知遥这才又转身看向韩修。

他们正待在书房中的那间里屋,几个月前季知遥还与韩修在这里数日温存,现在却是韩修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了上面。

他起身脱掉韩修的衣服,看着韩修前胸后背布满的新鲜伤口,忍不住抽了口气。

撕掉粘黏在伤口处的衣物后,伤口的血肉炸裂开来,往外翻着粉白的嫩肉,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着血。

季知遥只能先将药撒上去止住血,再用水擦去韩修身上粘着的血,轻车熟路地将韩修浑身的伤口处理好再包扎了,然后就坐在一旁垂眸看着。

他看了许久,直到看见韩修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渐渐回温,外面不知何时已天光大亮。

再然后便是日头渐渐西斜,无声无息地又入了夜,韩修昏睡了一整天。

中途齐子骞回来过,简单说了说外面的情况,又带了些药和吃食。见季知遥脸上已露了疲惫之色,轻声道:“他命大,遥遥不用担心。去歇一歇吧。”

季知遥缓缓摇着头,回了句“我没事”,就又看着韩修发起了神。

以往经常受伤的是他,而韩修才是每次为他上药的那个人。

莲花门百余名弟子,还混杂着其他门派中的人,韩修是怎么一刀一刀杀过去的,季知遥想不出来。

曾经季珉还在时,候鹿山庄还勉强有人可用,虽然落魄,却也不失最基本的颜面。

季珉死后,韩修上任,就开始彻底走了无法挽回的下坡路。

从今天就能看出来,韩修甚至没有任何心腹,也没有一个可用的人跟在身边。以一敌百地杀了几个时辰,从夜幕初降,到天光破晓。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等我回来。”

季知遥轻声念着。

“若是天汇堂的人上门时,小修还没能醒过来,”季知遥抬头看向齐子骞,“那就只能先让你出面了,子骞。”

齐子骞点了点头。

他来出面当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但他们现在已经没得选了。

虽说现在候鹿山庄里,还活着的都走了,该死的不该死的也都尸骨已寒,整个山庄中蔓延着一股死寂的味道,却并不像表面上这样安稳。

齐子骞没待多久,便又不放心地出去了。

季知遥垂眸看着脚下铺了一地的血红色纱布,抬脚将它们踢去了一旁,然后便靠在床边瞌眸小憩了一会儿。

也许是这几天实在累了,他竟不禁睡得沉了,直到被夜里的寒气侵袭得打了个激灵才惊醒了过来。

他一抬头,忽然感到手心下盖着的那只手动了动拇指,扭头看过去,就看见韩修正半睁着眼望着他。

那双眸子黑得极深,沉沉的,无言地看着他。

季知遥眨了眨眼,轻声开口道:“要喝水吗?”

韩修缓慢地点了点头。

季知遥便起身去倒了碗早就凉透了的水。

他伸手想去扶起韩修,却发现韩修起身实在艰难,只是微微一动,身上的各处伤口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渗血,只能作罢。

季知遥抬手抚平韩修皱起的眉,冰凉的指尖划过有些消瘦突出的颧骨。他仰头喝了一口水,含在嘴中捂得温热了,然后才俯下身去,捧着韩修的脸,嘴对嘴地喂了起来。

他渡得极慢,舌尖抵在牙根,轻轻含住韩修干裂的双唇,生怕呛着韩修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将水渡了过去。

韩修也顺势微微仰头张嘴接着,他将舌尖伸到唇边,卷着季知遥口中的温水缓缓咽下。终于把干了一天多的喉咙给润了回来。

因忍不住喉间瘙痒,他低声咳了一道,却忽然感到季知遥开始准备起身离开。

韩修当下想也不想地便忍着浑身剧痛,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抬手将季知遥重新按回了身上,顺势还伸出舌头探进了那双微愣的薄唇。

季知遥被韩修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愣,再反应过来时嘴里已经被韩修那只温热的软舌纠缠了起来。

他只能继续俯身接着这道吻,一手撑着床沿,一手去将韩修按在他身上的手放了回去。

韩修因身上伤重,动作并未太大。季知遥也怕碰到他的伤处,不曾有任何推拒的动作,就这样任凭韩修亲了许久。

见韩修伤得严重,强吻上来的力气却一点也不少。季知遥起身后一边擦着嘴,一边不禁皱眉道:“你又发什么疯?”

韩修反手扣住他的手,一寸一寸往上摸着指节,哑声回道:“我以为哥哥不会回来了。”

季知遥冷笑着反问道:“所以你就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韩修一怔,刚想解释,却忽然忍不住咳嗽起来。

季知遥见状便去倒了一碗水,他低头看着韩修身上又开始渗血的纱布,待韩修气息平缓之后,他又仰头喝下一大口,俯身喂了起来。

这次他睁眼与韩修对视着,表情不似刚才那样柔和了,喂水也喂得有些快,几下便喂完了一碗水,韩修也没再敢像刚才那样按着他亲。

季知遥抿了抿嘴上的水,低头看着韩修身上不知何时又裂开的伤口,抿嘴道:“别说话了。换药吧。”

韩修点了点头,看见季知遥转身去桌边捣鼓着东西,不一会儿后就端着药过来了。

他刚想抬起手,却又被季知遥按了回去。

“别乱动,我来。”

季知遥说着,掀开了被褥,将韩修腰腹上的结解开,双手掌心紧紧贴着那只精壮的腰腹,缓缓向腰侧两边推开已经浸透血的绷带,低声问道:“能有力气抬腰么?”

韩修闻声动了动身体,使了浑身解数也动不了多少,便只能等着季知遥将手垫在他脑后,微微抬起,然后另一只手又从他脖颈后贴着,微凉的掌心缓缓下移,小心地将绷带与伤口分开。

上半身的伤口换好药后,季知遥将韩修褪到腿间的被褥上推,正准备去处理他腿上的伤口,便看见某个东西已经高昂地立了起来。

因韩修浑身都是伤,有看得见的也有看不见的,处理伤口时季知遥便把他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总归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也不会冷着。

季知遥看着那根从被褥中弹出的紫红肉棒,波澜不惊地瞥了韩修一眼,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便低头继续面不改色地换药了。

只是总感觉这次伤口处流的血更多了。

换完药后,季知遥又将被褥拉回来为韩修盖着,捻好被角后转身去洗了洗手上的血。

他再转过身来,便看见韩修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深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直勾勾地望过来,也不说话。

季知遥扯了扯嘴角:“说话。”

韩修将手指探了出来,搭在床边动了动,睁着眼睛眨了眨,哑声喊了一句:“知遥哥哥。”

夜里虽还冷着,但床间的被塌都已随着时节换了薄一点的,韩修身上盖着的正好,不过分厚重捂热,也不会太薄。

也正好能让他那根东西顶出一道小鼓包。

季知遥的视线从韩修脸上往下移,最后停顿在了那处鼓包上。

他慢步走过去,食指隔着被褥从韩修身上划过,一路从胸口划到了胯间。

季知遥用指尖点了点,漫不经心道:“就这么忍不住么?”

韩修又眨了眨眼,忍不住扬起嘴角,低声回道:“我见到哥哥就觉得欢喜。”

季知遥看了韩修一眼,然后将手伸进被褥里,避开韩修身上的伤口,摸索到了那根不知什么时候硬起来的阴茎。

他一手勉强圈住,一上一下地套弄起来,只听见韩修的呼吸加重,双眼舒服地半眯着,微微仰起头一直看着他。

季知遥低头对上韩修的视线,酸软的手腕猛地停住,然后用力在柱身上捏了一把,有些愠怒地出声道:“你这根东西难道是废了么?”

韩修舔着嘴角,眼中忽然像落了光似的亮起来,朝着季知遥撒娇道:“知遥哥哥,你过来贴着我好不好?”

季知遥偏头看了一会儿,俯下身凑到韩修跟前,两人的鼻息渐渐混杂在了一起。

他抬手别开脸侧垂下的头发,忽然感觉手下的那根东西又大了一圈。

季知遥:“……”

韩修眨着眼笑了笑,跟着抬起头,凑到了季知遥嘴边,伸出舌尖舔了舔,讨好似的轻轻点着那双薄唇。直到季知遥松开了牙关,他也顺势溜了进去,勾着那只软舌纠缠起来。

他嘴上不停地吞吃着季知遥口中的气息,身下却只被撸得只吐了点粘液,并没有要射的意思。

季知遥忍无可忍地将手拿了出来,双手撑在韩修脸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正准备出声骂几句,忽然听见韩修舔着嘴唇说道。

“知遥哥哥,你坐上来好不好?”

季知遥眯眼看着韩修那张色欲熏心的脸,忽然笑出了声:“你浑身都是伤,我坐哪儿?”

一刻钟后,原本坐在床边的季知遥没了身影,床边只落着一双倒地的靴子,和几件外衣。

季知遥披着里衣,从胸口到下身一路敞开着,屈膝跪在韩修身上,低头看着那双精神异常的眼睛,突然弯眼笑了笑。

他将手伸去身后,捏了捏那根还硬得厉害的肉棒,刮过柱身上跳动着的筋络,挑眉道:“你还真是不要命。”

说罢,他就扶着柱身,抵到身后那个只被潦草扩张过的穴口,将龟头挤了一小段进去。

韩修低声喘着气,忽然喊道:“哥哥。”

季知遥闻声抬眼看向他。

他又继续道:“知遥哥哥,你亲亲我。”

季知遥轻笑一声,说:“好。”

话音刚落,他就俯下身去,在韩修嘴上轻啄一下,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那双因失血过多而干裂苍白的唇,张嘴接下了韩修伸来的舌。

他们吻得激烈,在涎水交缠的声响中,季知遥才将身下的龟头完全塞了进去。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从韩修的纠缠中脱身起来,撑着膝盖抬了抬臀,开始慢慢吞吃身下那根东西。

韩修腰上有伤,大腿外侧也有伤,只有胯间那圈的皮肉还算完整。

因此季知遥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一手撑着床,一手扶着那根滚热的阴茎,一寸一寸地吃下去。

有些日子未使用过的小穴颇为生涩,方才扩张时季知遥就大概能感觉到,再加上韩修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这场床事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会有多好受。

极力吃了一大半进去后,季知遥垂眸看着韩修,按下他蠢蠢欲动的肩,低声喊道:“别动。”

韩修闻言只得重新躺回去,眨了眨眼看向季知遥,问:“疼么?”

季知遥瞥了他一眼,只摇了摇头,然后就闭上眼微微抬了腰,待肉棒从穴中滑出一些后,又缓缓往下坐去,就这样如此反复地动了起来。

待到身体适应以后,他才睁开眼,便看见韩修还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由得笑了一声,问:“干什么?”

韩修抿嘴咽下一口水,忍着想挺胯的冲动,哑声回道:“不是在干你吗?”

季知遥捏起韩修的下巴,左右看了一眼,低声笑道:“分明是我在‘奸尸’。”

韩修不太乐意地皱起眉,撇嘴回道:“是哥哥不让我动的。”

季知遥闻言抬手按了按韩修肩上的伤口,听得他漏出一声嘶叫,然后才从渗血的纱布上收回手,淡淡道:“你弄出这一身伤的时候,就没想过现在的结果么?”

韩修眨了眨眼,没敢把心中那句“我以为你不会来”给说出来,只是迟钝了一刹,却在对上季知遥那双浅色眸子时突然心虚,像是发现自己被看穿了一样,慌忙反问道:“那我这一身伤算不算为哥哥受的?”

季知遥闻言冷笑一声:“关我什么事。”

韩修见状,扭头亲了亲他头边撑着的那只手,笑着回道:“既然如此,哥哥当然也不用管我这身伤怎样了。我自己讨的苦头,自己会吃下去。”

韩修话说完后,却见季知遥低头看着他的胸口,没什么反应。

直到静默一阵后,韩修偏头在方才亲的那截手腕上又舔了一口,看到季知遥扭头看向了他,才扬头指了指身下,舔着嘴道:“哥哥,该动一动了。”

季知遥却眯起眼,猛地抬手盖住了韩修的脸,五指掐起韩修脸侧的软肉,悠悠道:“几月不见,别的没长进,反倒是顶嘴厉害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这样去死守候鹿山庄了?”他缓缓抬起头,眼睑下垂,神色忽然凌冽起来,“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看给我心疼吗?

想到这里,季知遥忽的冷笑一下。

“那你最好下次……”

说着,他忽然对上韩修的视线,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不停地闪过慌张的情绪。

季知遥顿了顿,收住了后半句的“死得彻底点”,改口道:“那你最好别再让我看见有下一次。”

韩修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话,又听见季知遥补充道:“他们要杀要打凭他们去,别人都知道跑,你在这儿跟那群疯子打什么。”

他低头看着韩修,又忽然笑道:“你也是个疯子。”

韩修毫不避讳地回道:“我本就是个疯子。哥哥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季知遥不由得笑了起来,捏住韩修的嘴,凑到他跟前低声道:“小疯子,接下来不许动,也不许说话,知道了么?”

韩修兀的被那声“小疯子”喊得失了神,愣愣地睁着眼看向季知遥,点了点头。

见此,季知遥才松开手,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来,将身后刚才滑落出去的肉茎又重新塞了进去,晃着腰动了起来。

他双手撑在床上,屈膝跪在韩修身体两侧,不停抬着腰起起落落,又因担心伤口,并没有坐得足够下去。

往日做爱时,身后那张小嘴每每都是被捅到最深处,那个极其敏感脆弱的地带在被反复碾压之下早已变了,每每情动之时都只会食髓知味想要再吃得更深一点。

于是,现在正坐骑在韩修身上的季知遥,正极力绷紧腰腹控制着身下抽插的深浅,本是不敢坐得太下去,身体上又忍不住想再插得深一点。

他正找好了一个舒适的频率,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恰到好处地摩擦着肉壁的感觉。再时不时扭扭腰,让龟头好顶着敏感处碾过去,直直爽得打颤。

可偏偏这感觉上又差了那么几分,不知是因为插得不够深入,还是因为全靠自己掌握而失了刺激感。

直到大腿已有些酸了,他才皱眉看向韩修,见韩修也正喘着气,眯眼享受得很,却也并没有要射出来的意思。

季知遥动作一顿,将双手撑去韩修头侧,塌下了腰,抬起了臀,低头对上韩修颇为无辜的眼睛。

他张嘴轻喘几声,忽然发现这样的姿势更容易擦过敏感点,便就这样由慢到快地加了速度,才终于在敏感处被多次碾压摩擦下的疯狂快感中泄了出来。

他浑身抖着,伸手去接住自己阴茎上流出的白浊。听见韩修的呼吸蓦地加重许多,便顺势就着还没退却的高潮余韵,故意收紧小穴,一顿一顿地继续抽插着。

这才终于让韩修一动不动地射出来。

季知遥被体内的那股浓精射得又是一抖,没忍住叫了一声,然后勉强回了些力气地撑起身来,拉起滑了大半的里衣下了床。

他双腿正合不拢地站在床边,夜间凉风从他身下钻进去,吹过大腿上正缓缓流着的精液,带起一阵寒意。

在身后失禁般的感觉中,季知遥抬头对上了不知何时回来的齐子骞的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

现在大抵已过了子时,夜色正浓,轻寒料峭。

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

季知遥忍不住裹紧了身上唯一一件衣服,抬头看向齐子骞,那双细长的眼睛平日里总是一副精于算计的模样,此刻也是如此。

齐子骞靠在帘边的柜上,歪着头微微笑着,喊了一声:“遥遥。”

季知遥站在原地顿了顿,正欲走过去,垂在身侧的手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韩修抬手勾着他的小拇指,轻轻扯了扯,高潮后的脸色红润许多,人也精神了起来,正一脸不悦地看向帘口的齐子骞。

下一刻,齐子骞便笑着走过来,在韩修怒冲冲的脸色下,将衣衫不整的季知遥拉进了怀里。

“明日就要有贵客登门了,韩庄主还是多多休息,养伤为主,”他将头靠在季知遥肩上,挑眉看着躺在床上无法起身的韩修,把手收得更紧了,“再说遥遥照看你这么久,也该休息休息了。”

韩修被堵得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忿忿回道:“知遥哥哥去休息,你留下来。”

“我也累着呢。看韩庄主现下精神不错,想必待我歇一歇再来也不迟。”齐子骞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季知遥就准备离开。

韩修正没有办法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却忽然听到季知遥停下脚步问道:“去哪儿?”

如今的候鹿山庄宛如一座欲盖弥彰的空城,除了他们三人几乎再没有活人留在这里,却处处都有着其他人的眼线,着实是无处可去。

齐子骞眨了眨眼,一脸恍然大悟,附和着回道:“是啊,去哪儿?”

“如今好像没什么安稳的地方,”他低头正做着思索的模样,忽然猛地抬起头,将季知遥推到了墙角,眯起眼睛,舔唇道,“那不如就在这里吧。”

看着季知遥微愣的神情,齐子骞低下头抿唇一笑:“遥遥觉得呢?”

季知遥面不改色地捂住了齐子骞快要落下来的唇,从容道:“说正事。”

齐子骞闻言一笑,握着季知遥的手偏头吻了上去,缓缓道:“天汇堂的人已经去渝州调查莲花门了。”

季知遥冷笑一声:“动作倒是快,可惜只剩一片废墟留给他们了。”

躺在床上的韩修忍不住出声问道:“废墟?”

齐子骞偏头回道:“陈一啸临死前放了一把火,算到现在也过了一天一夜,烧得差不多了。”

“陈一啸死了?”韩修皱眉道。

“迟早的事,”齐子骞转头看向季知遥,眯眼笑道,“对吗,遥遥?”

季知遥点点头,平静回道:“他大限将至了。”

以人入药必然极其损耗“药人”的元气,子母蛊同生同死,不同的只是服下母蛊之人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最初的移花接木丸药效应当没有如今的这样强劲,所以当初花宫被灭后,那些四处流浪的“药人”还能好好活着。

但肯定不会一直都好好活着。

陈一啸隐姓埋名苟延残喘了三十余年,到如今却突然冒出头来搅起这样一场风波,事成之后又一心向死地准备了结自己。

肯定也是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他最多不过再活个几日,”齐子骞悠悠道,“所以遥遥才把这样一个‘死人’交给了那小子。你说七日之后,他是就此爽约,还是背着一具尸体过来?”

“我本就没想过他能将陈一啸活着带来。”季知遥头也不抬回道。

“那小子?”韩修才平复没多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上次夜闯候鹿山庄的那个?他怎么会在莲花门?”

齐子骞挑眉看了看季知遥:“那就说来话长了……”

话音未落,那句“说来话长”就被季知遥出声打断:“碰巧遇见而已。”

韩修撇嘴不爽道:“难道就非他不可吗?”

齐子骞听后也看向季知遥,似乎也跟着在问:非他不可吗?

季知遥静静望着前方,并未接上他们两人的视线,神情自若地说道:“小修,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看了齐子骞一眼,推开那只圈住他的手,直直走去门帘,头也不回道:“去外面书房。”

韩修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齐子骞紧随其后地跟着季知遥走了出去,门帘随后落下,轻飘飘地荡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好在他本就元气大伤,方才神采奕奕的模样只是太过兴奋的缘故,片刻后就又精神不济地睡了过去。

而外面书房中,唯一一盏亮着的灯仿佛早有准备似的,刚好就立在软榻旁边。

昏黄光线朦胧地打在季知遥脸侧,他抬头看向身后的齐子骞,然后便被欺身压过来,半躺在了榻上。

他股间还湿着,方才韩修射进去的精液并未流完,扒开里衣就能看见一塌糊涂的下体。

齐子骞将那双骨肉匀称的腿分开,架着膝窝往上抬起,一手探去身下,就着湿黏的液体就插了两指进去。

才被使用过的小穴丝毫没有排斥,轻轻松松地容纳下了这两只修长的手指,甚至还吸咬得厉害,显然方才并不满足。

齐子骞将一只腿推到了季知遥胸口,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遥遥下面怎么又湿又紧的?”

“刚才怎么样?”他继续追问。

又咬着耳垂挑逗道:“自己玩得舒服么?”

身体被肆意玩弄的感觉让人感到欲罢不能,又总是不够酣畅。季知遥攀着齐子骞的双肩,整个身体顺着那股力道往前耸着,在有些磨人的酥麻感里被问得烦了,轻轻蹙眉反问道:“你是不是不行了?”

齐子骞闻言挑了挑眉,并未收回手,反而又添了一指。三指在快速的进出间反复抠挖着肉壁,次次都掐着敏感处来去,片刻后就弄得季知遥绷着身子发抖,忍不住地四处扭了起来。

偏偏他整个人都被齐子骞按在身下,无处可逃,只能在疯狂涌出的快感里,胡乱抓着手,低声急促地喘了出来。

齐子骞手里模仿着性交的动作,激烈地指奸着身下的季知遥,自己也跟着动情地发出几声低吼。

他看着季知遥在他制造的频繁堆叠的快感之下,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有些失神般的颤抖着高潮起来,这才狠狠抠了几次肉穴,意犹未尽地抽出手。

他一边看着季知遥大口喘气的模样,一边伸手去握住季知遥那只正在缓慢往外吐着精液的阴茎,故意圈着柱身,用力往龟头上推了几次,然后便看见季知遥被他弄得二次高潮,还没流尽的精液一齐射了出来。

在季知遥猛地拔高的叫声里,他又凑到耳边去低声问道:“遥遥再说说看,我行不行?”

季知遥喘着气想推开,却猝不及防地被攥住了手腕,双腿骤然被掰得极开,大大敞着,才被手指玩得高潮的小穴就猛地插了一根挺硬的肉棒进去。

“啊——”

此刻异常敏感的肉壁也跟着兴奋,马上就本能地吸咬起来,阴茎才插了大半进去,就已经听见了明显的水声。

齐子骞顿时感到身下被湿润温暖的小嘴吸咬得舒爽极了,眯起眼听着季知遥突然加大的娇喘,舔唇又道:“遥遥说呢,嗯?”

季知遥仰头喘着,催促地点了点头,十指深深掐在齐子骞背上的肌肉中,乱蹬的小腿也被抓在手中动弹不得。

被迫高潮的身体本就格外敏感,此刻又被人突然插入粗硬的阴茎,浑身翻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痛麻之感,细微的疼痛之中又夹杂着无法掌控的酥爽感,前所未有地刺激着他有些混乱的神经。

他答不出完整的话,只能艰难地喊了几声齐子骞的名字,泪眼朦胧地看了过去。

却不想齐子骞被那双柔软的视线看得一愣,身下又感到涨了几分,便掐着手下的肉臀抬了抬,挺胯操了起来。

季知遥宛若一只离了水的鱼,不停挺着身子大口呼着气,嘴中短促地叫着,不知不觉中就渐渐染上了哭腔。

好在齐子骞的动作并不快,只是次次抽出大半,再不急不慢地又整个插进去,每一次都极力碾到了最深处。

他似乎并不着急自己的感受如何,只是仔细看着身下的季知遥在他这样慢而深入的抽插中,跟着频率低声喘叫的模样。

还有那双渐渐沦陷在快感中的琉璃般的眸子,染着水色,波光粼粼地抖落下几滴情欲之泪。虽然季知遥并未说什么,却已然是一副被欺负得泫然欲泣的样子。

偏偏他自己还毫不知情,只是下意识地奋力挣开了手,一手放在嘴边咬着,一手撑去齐子骞的胸口。

然后那只手便被齐子骞带着解开了衣带,摸上了宽阔结实的胸肌。

他这才抬眼看向齐子骞,见此人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并未情动,他自己却已被一系列的操干弄得失了神,破了音。

可他已被操得浑身软了,只能无可奈何地闭上眼,两行小泪便从眼角流下,又被齐子骞俯身下来用舌尖接住。

随后他咬在齿间的手也被拿开,齐子骞覆唇吻了上来,撬开唇齿去吸吮他舌尖。

紧接着身下的撞击也忽然快了起来,次次深入浅出地抽插在穴心深处,快而密地夺走他最后一丝理智。

季知遥被操得合不拢腿,也闭不上嘴。只得无意识地接下齐子骞探进他嘴中的舌头,就连喘叫声也被捂在嘴中,化为稀碎又难耐的闷哼,与唾液一齐从嘴角溢出去。

本来软趴下去的性器也在不知不觉中又硬了起来,在次次快而猛的抽插里吐着粘液,点落在腰腹上。

季知遥抬手环住齐子骞的脖子,忍不住呜咽几声,喘道:“子骞…慢点……唔。”

齐子骞“接”住他嘴中的话,勾着那只湿软的舌头又吮了几下,才舔着嘴角松开,一边粗重地喘着气,一边眯眼反问道:“慢点?”

“慢点你还受得住么?”他说着,探手下去圈住季知遥的阴茎,快速撸动几下,就又看见季知遥不停抖着泄在了他怀中。

他也被骤然咬紧的小穴吸得呼吸一沉,掰开那双大腿架在腰上,托着肉臀高高抬起,挺着胯深深往里插了几次才射了出来。

射过之后,齐子骞又将肉棒继续插在穴里,抬腰又轻又慢地插着,再次抓下季知遥乱蹬的脚踝,俯身凑到耳边问:“遥遥怎么不说了?”

“嗯?”他沉“嗯”一声,舔了一圈齿尖,眯眼看着季知遥几次高潮后涨红的脸,伸出舌尖细细舔起耳垂和脸颊,吸咬着那几块滚热通红的软肉。

得不到回答,他便重重挺胯操了一下,在季知遥骤然拔高的叫声里又问了一次。

季知遥撇开他的脸,推着身前的那片胸口,颤声回道:“起来。”

他刚坐起来的身体又猛地软在一阵极重的插入里,抖着腰又补了一句:“你行。”

他一手撑在齐子骞脸上,用力推开,抬脚往那个还在耸动着的胯踹了一脚,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你最行了。”

齐子骞笑着为他拢好衣领,简单清理了身上的精液体,满意道:“你睡着,我去烧点水来。”

季知遥点了点头,乏力地躺去榻上,懒懒看着齐子骞抱来一床被子给他盖上,对视几眼后就出了门。

季知遥眸子半瞌,身上的热气还未散尽,刚好暖暖地泛起困来。

他扭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似乎依稀透起了光,春末的夜,已经不长了。

日头出来后,候鹿山庄大门外就迎来了一众浩浩荡荡的人。

为首的武林盟主长孙术看了看这里残败的景象,点了手下几个人去清理清理,便踏进了庄主书房。

书房中的案桌之后,韩修正病殃殃地坐着,脸色苍白,气虚虚浮。他身边只站着一个小厮,一动不动地低头弓着身子,看不清脸。

韩修望着长孙术,试图撑着坐起来,猛地咳嗽几声,虚虚道:“咳咳……我等有失远迎,还望长孙堂主恕罪。”

长孙术看着韩修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走上前关切回道:“韩庄主哪里话,伤势如何了?”

“恐怕还得休养些时日。”韩修低咳几声,朝着身旁小厮挥挥手,为长孙术落座上茶。

长孙术点点头,稳稳坐下,抬头又道:“武林大会的事我已命人去彻查,定会给韩庄主和诸位一个交代。”

“至于候鹿山庄……”话锋一转,他顿了顿,“说来惭愧,这场无妄之灾,是韩庄主替我们天汇堂扛下了。”

韩信闻言抬起头,正想接话,又被长孙术继续打断道:“不过韩庄主放心,我等不会坐视不理。今日我带来的人,韩庄主挑些入得了眼的留下,这段时日里就任凭候鹿山庄差遣。”

“长孙堂主哪里话,”韩修摇摇头,“这件事若是查清楚,也算是给江湖众人一个交代。至于人手……不必留太多,还是堂主的安危更重要。”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推拒了半天,长孙术才终于耐不住地朝着屋内众人挥了挥手,使着眼色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韩庄主有话要说。”

韩修垂头笑了笑,也顺势抬手推了推身边的小厮一下,低声道:“出去吧。”

季知遥仍旧低着头,余光瞥见长孙术的目光一直盯在他与韩修身上,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审视的眼神仿佛快要穿过那层轻薄的人皮面具,看出他的真实身份了。

他点点头,走在最后一个,带上了门,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终于还是跟长孙术对上了一瞬的视线。

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目光却如鹰眼一般,丝毫未见老态龙钟之感,季知遥不由得动作一顿,有些失态地留下一声关门的闷响,站去了门边。

只这么一眼,他就已经确定,儿时是见过这位天汇堂堂主长孙术的了。

可世事更迭,兴衰交替,自三十年前魔教风波之后,候鹿山庄都已换了两次庄主,天汇堂却仍旧是长孙术手握大权。

是因为后继无人,还是不舍得放下手中的那些东西?

大约一炷香过后,屋内说话的动静才停了下来,片刻后,长孙术便开门出来,带着人走了。

季知遥本是站在一旁目送他们离开,却忽的又对上了长孙术转来的视线,只能忙得低下头去作揖,听见长孙术远远朝他道:“好好照顾你们庄主,可马虎不得。”

季知遥低声回了句“是”,抬头再看时,天汇堂那一行人已过了转角,不见踪影。

他转身进屋,又带上了门,扭头便看见韩修欲言又止地站起身来,只能皱着眉走过去将人扶住。

“要拿什么东西?”他问。

韩修抓住他的手,刚握上那一瞬力道大得出奇,而后马上又松了手,只是虚虚握着,又抬手指了指胸口处已经渗血的伤口,道:“该换药了。”

季知遥点了点头,扶着韩修回里屋床上躺着,一边换着药,一边问:“他说了些什么?”

“还是以往那些话,”韩修咬牙忍着痛,沉声回道,“没什么稀奇的。让我好好听话罢了。”

季知遥垂眸看着那些还裂得厉害的伤口,只不过是今天为了应付长孙术出去坐了一下,许多本就还没开始愈合的伤口就又重新撕裂开。看样子,饶是用再好的止血药撒遍全身,恐怕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结疤。

他将药粉成片地撒上去,抬头后果然看见韩修一声不吭地憋了满头的大汗,又去拿了汗巾一一擦干净,然后才开始包扎。

“五天后我要去荆州找陆广,”季知遥看着手中雪白的布条在瞬间便被染红,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低声道,“你好好养伤,让子骞留在这儿照看着你。”

“你一个人去?”韩修皱眉道,“不行!”

“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去荆州,”季知遥低头看着他,眸子逆光垂着,看不清神色,“我就放心你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

韩修哑言一阵,抿嘴道:“就这么着急吗?”

季知遥摇头:“拖不得了,天汇堂的人很快就能把莲花门的事查清楚。我们没多少时间。”

见季知遥心意已决,韩修只能轻轻吸着气,忍下身上阵阵钝痛,又问:“这次…要去多久?”

“我去问点事情,”季知遥道,“很快就回来,不出……五天吧。”

韩修点点头:“好。”

“我的话说完了,”打好最后一个结后,他低头看着韩修,垂眸问,“你呢?”

韩修怔了怔:“……我什么?”

“你这几年暗中拔掉眼线的事,长孙术不可能不知道,”季知遥瞥他一眼,淡淡开口,“或许他把这次武林大会定在候鹿山庄就有这么个原因?方才他到底跟你谈了些什么?”

“……”

“不说?”看着韩修一言不发地把头偏过去,他轻笑一声,“那就让我来猜猜吧。候鹿山庄庄主这个位置,是不是又该换个人来坐坐了?”

韩修闻言一愣,转过头来看着季知遥,垂着眼回道:“不……还没有。”

“还没有?”季知遥继续看着他。

“他让我帮他找东西,找不到的话……”

“找不到的话就换人?”季知遥不紧不慢地接上话,继续追问,“找什么?”

“……药方。”

至于是什么药方,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季知遥不太意外地笑了笑,又忽的皱起眉:“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为什么还要让你找这个?”

三十余年过去,找得到的自然已经找到了,找不到的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如今流传于世的九成九都是假货,又何苦还要找呢。

韩修摇头道:“不知道。他一直认为候鹿山庄也藏了一份残卷,但是从来没人找到过。”

季知遥:“看样子,当年那场风波,候鹿山庄陷的也不浅。”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季知遥忽的皱眉道:“他也知道你与季珉的关系了?”

韩修一怔,而后眨了眨眼,“嗯。这件事也不难查到。”

毕竟连他自己都先于他人查清了,对于天汇堂这样的势力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知遥哥哥……”韩修顿了顿,垂眸低声问道,“你也知道了?”

季知遥低声“嗯”了一句,料想齐子骞告知他时,韩修或多或少也知道这件事,便专心思虑着别的事,并未发现韩修忽然的异常。

直到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季知遥这才抬头看向韩修,皱眉问:“怎么?”

“哥哥如今真成了我的哥哥,”韩修抿唇沉默一阵,轻声问道,“会不要我了吗?”

季知遥抬眼轻笑一声:“怎么,你现在才觉得罔顾人伦?”

韩修一怔,垂下头去,“不,就算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也会这样做。”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季知遥拿起换下来的血布,将散乱的东西一一收拾好,“这几日都不得消停,你没事就好好躺着,也让我少操点心。”

与韩修是不是亲生兄弟这件事,于季知遥来说都并无差别,他曾经最该去学着体会血缘之亲的年纪里,早就被季珉训练着该如何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