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放手。”

无人的一处卫生间，传来阵阵稀疏的呻吟。

余伊回过神，就被人一把推在卫生间的门板上，薄薄的肩胛骨与门板剧烈碰撞后产生的疼痛感使余伊清醒了不少。

“嗬…”

他是无法忍受疼痛的体质。

于是乎，些微难以制止的痛呼声就从他口中流出。

拽着他衣领的男生动作一顿，捏在半空的拳头迟迟没有落下。

“你又想搞什么？我警告你余伊，我对你没兴趣。”

戚如霄恶狠狠盯着余伊：

“三番四次对我搞些小动作，昨天是你尾随我回家的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这些举动真的很恶心。”

余伊低着头，过于长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

看不清他的脸。

但那淡红的唇，饱满的似果肉一般晶莹。

和被他强行拽开，露出的大片雪白皮肉，晃开了男生的眼。

戚如霄的声音有片刻的迟疑。

“说话，余伊。”

好吵。

喋喋不休的嘴巴。

想用刀割下来丢掉。

余伊忍受着背后的疼痛，在心中冷漠的想着，为什么没有死掉？

为什么他没有死掉？

为什么他还活着？

余伊喘了口气，身前的人还在对他说些什么，但他根本不想听，于是动了动身子，想避开对方。

下一秒却被对方再次摁在门上。

戚如霄的声音低沉又带着磁性，按着他的手臂力道特别重，“你别想走，给我说清楚，给我承认。”

力量和体格的悬殊过于大了。

余伊抿着唇，淡漠的开口：“你想要我承认什么。”

很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

像个被雨淋，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的猫一样。

“…”戚如霄啧了声：“你天天在我抽屉扔些乱七八糟的纸条说喜欢我，尾随我，用恶心的目光看我，你还不承认？”

“所以呢。”

戚如霄捏着他的力道又加重了不少，余伊挣扎了一下，动弹不得的他又止不住的轻呼，“呃，放手。”

“你别用这种声音勾引我！”

余伊觉得面前的人脑子有病。

他会喜欢这种人？

不如说，他也会喜欢人？

可笑至极。

余伊心中此刻只剩下滔天的怒火与愤恨。

他明明已经做到了。

明明上一秒站在78楼的楼顶，往下跳了。

凭什么？

凭什么他还活着？

凭什么要他活着？

这般想着的余伊，目光透着阴郁，伸手抓住了面前男生的衬衣。

戚如霄一个不注意，居然着了他的力道，被他抓着弯下了腰。

“承认我喜欢你又如何？”

余伊细细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空洞，淡红的唇饱满的一张一合，“你能拿我怎么办？打我？骂我？或者杀了我？”

他这般说着，浅浅地勾着唇，忽而又踮起脚。

戚如霄瞳孔微缩，霎时间整个人都像个石块一样。

因为余伊亲了他。

那淡红饱满的唇微凉，干燥，像蜻蜓点水一般贴着他的唇研磨了不过几秒，就落了下去。

余伊笑了起来。

呵呵的笑声，那声音是他没听过的，像得了趣的小猫一样，听得人心都得泛起痒意，只想抓着对方解痒。

“我亲了你，你是不是更厌恶了？”

“会恶心到想吐吗？”

“能吐给我看看吗？”

戚如霄迟迟未回应，像是被恶心到不愿接受事实，余伊忽然觉得无趣极了。

没意思。

他松开手，这回很轻易地就把戚如霄推开。

因为惯性，戚如霄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他才仿佛回过神，却不知耳边连带脖颈处早已红了一大片，见余伊要走，立马上前拉住他。

“站住！”

他恼羞成怒的拽着余伊的手，“你刚刚做了什么，你居然…”

余伊头都没有回，“前一秒发生的事都不记得，你脑子有问题吗，有问题就去治治吧。”

戚如霄咬牙切齿的声音过于显眼了，“你，我绝对饶不了你！”

“要杀了我吗。”

戚如霄动作一顿，被这个字弄得剑眉一蹙，心中又染上了怒火，他呵呵几声，宽大的手指紧紧攥着余伊过于纤细的手腕。

“呵，挑衅我？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这么好过。”

“哦。”余伊声音怏怏的，他挣了挣，“那就松手，别浪费我时间。”

“余伊！”

明明是他一直在骚扰自己，明明是他一直给自己发些让人恼火的告白短信和成堆的纸条，明明是他刚刚亲了自己。

现在却一副懒得理又冷漠的模样。

这个人实在太可恶了！

这么轻浮，谁知道他还用这种招式亲过多少人？！

戚如霄磨了磨牙，攥着余伊的手腕将他拖回来，再次将对方摁在门板上，低下头如鹰一般锐利的视线盯着余伊。

“我和你没完，你这段时间别想好过。”

余伊被他的威胁弄得稍稍扬起了头。

戚如霄比他高了整整一截。

他最讨厌这些长得高，狗眼看人低的长臂猿，余伊这般想着，挑衅一般的掀起唇角，“好啊，你来吧。”

“别让我对你失望。”

戚如霄盯着余伊一言不发，紧接着就攥着他离开了卫生间。

他的步伐非常快。

余伊为了不被他带着跌倒，跟着他的步伐走得很快，现在是午休时间，一路上他们被许多同学围观。

戚如霄顶着一副不爽的神情，余伊面无表情，被他抓着手腕走了不知道多久，才在一间教室门前停了下来。

戚如霄拉开门，把余伊带了进去，这才松开了手。

“去把你桌子搬过来。”

午休时间，教室里的人还算少，见到戚如霄居然抓着余伊，各个人都露出惊讶的目光。

余伊摸着自己被攥地发红的手腕，低着头，过了会才说了声：“搬去哪。”

戚如霄忍着火气：“搬到我旁边，快点。”

“你叫我搬我就搬？”

谁知道他的桌子在哪里，余伊一点都不怕戚如霄的威胁，哪怕现在的戚如霄跟个头着火似的狮子一样。

他隐约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嘴上说着饶不了他的高大男生，估计也只是个会打嘴炮的。

果然，戚如霄盯着他的目光起伏了好几下。

然后转身，朝着一处角落走去，把那单独的桌子一手就抬了起来。

几下的功夫，戚如霄咬牙切齿：“还不快过来！”

余伊刚走没几步，就被戚如霄再次抓住手臂，对方把他一下拉到椅子上，强行让他坐下。

戚如霄也一同在他旁边坐下，用凶狠的目光盯着他，“呵，你别想逃，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余伊忍了忍。

没忍住，他扭头，“你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一副想毁灭世界的模样，到头来居然只是要他当同桌？

戚如霄在短短的时间里被余伊骂了两次脑子有病，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骂过。

正确情况下的他，早就把对方揍得七零八落了。

而此刻，剑眉星目，桀骜不驯的俊帅男生却只是磨了磨牙，“我脑子比你健康多了，你才是有病的那个。”

余伊：“…”

他移开视线，打算趴在桌上睡过去。

戚如霄又拽了他一把：“怎么，不服气吗，不想理我？”

余伊没理他。

身旁的男生体温似乎过于高了，捏着他的手臂，灼热的温度传递给他，余伊最怕热。

“说话啊你。”

幼不幼稚这人，余伊忍着火气道：“你还想让我吻你？”

戚如霄一下子就闭嘴了。

过了会，他的声音似乎夹杂着异样的情绪，“你这个人就这么轻浮吗。”

余伊当作没听见。

他只觉得头比刚才更疼了，眩晕一般的症状，让他眼前的景象都变得像打了马赛克似的。

旁边的戚如霄还在说些什么。

疼痛在加重。

余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这个世界要被毁灭了！】

断断续续的电子音似乎是少年声，并不冰冷，但也不像是人。

【我们要拯救世界！不然，大家都没命啦。】

那不是正好？

余伊在心中回应。

世界毁灭，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你要拯救这个世界！】

拯救？

他只想加速这个世界的毁灭。

“余同学，醒了吗。”

余伊慢慢睁眼，适应着强烈的炽光灯线，鼻尖弥漫的是很淡的消毒水味，这里应该是…

“你在教室晕了过去，我简单给你处理了下，应该是低血糖。”

说话的是学校保健室的女医生，她拿着一罐牛奶走过来，抬了下厚厚的镜框看着直径坐起身的余伊。

打量了一下。

余伊沉默的避开了女医生的视线，苍白的脸似乎要和洁白的床融为一体。

“拿去喝吧，给你输了葡萄糖应该能缓解一下。”

女医生将牛奶递了出去，她看着余伊顿了下，接着才接过那罐红色印着娃娃头的牛奶。

乌黑的头发看上去非常柔软。

“现在已经放学了，你可以回去了，自己能回去吗。”

余伊摩挲着牛奶罐，感受到些许的凉意，他低了低头，轻轻‘嗯’了声。

女医生看了他半响，还是没忍住上去摸了摸这个小男孩的头。

好乖。

看上去跟个小黑猫似的。

“回去记得吃饭，你有些营养不良，下次再晕倒可就麻烦了。”

余伊蹙了蹙眉，没太生硬的避开。

他只是轻轻晃了晃头，正好，女医生也撤回了手，折回去收拾东西，也早到她下班的时间了。

余伊在这保健室躺了整整一下午。

这一下午的时间，也让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死成。

因为他脑子里多了个叫系统的寄生虫。

【我不是寄生虫！】

系统逼逼赖赖，它狂嚎——【都说了，我是高级位面的高等智慧群体者，我们是为了要拯救世界！】

吵死了。

余伊佯作耳聋，他离开保健室，朝校门口走去。

偌大的校园，此刻已经没几个人了，天边降下了昏暗的红月，黄昏时分显得寂静无声。

余伊站在校门口那道拱门中间，回头仰望这栋被称之为贵族的高校。

英式哥特风的建筑，就注定它的顶部并非平层。

余伊看了几秒，便兴致缺缺的离开了学校。

这里是陌生的世界。

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天空，还有一个陌生的自己。

余伊找了个公园，他躲在里面，一个种满了玫瑰花标着玫瑰庄园的小花园里，这里的靠椅很干净，因为是大城市，天天都会有人打扫。

余伊却想着，这里不能过夜了。

好烦。

系统听着他似有若无的心声，只觉得荒谬：【你不回去吗，你在这个世界有家的啊。】

余伊没有理它。

他盘腿坐在座椅上仰头看着昏黄的天空，云层被火烧过的痕迹在天空划出道道显眼的残留，时不时还会飞过几只小鸟。

心情或许会好一些。

看久了的话。

余伊时常会给自己做选择题。

倘若要他选择，世界上是否存在美丽的事物，又或者会让人觉得开心的事物，他会选没有人的草原，花园，或者是角落。

曾经有人问起，你觉得世界上最漂亮的动物是什么？

余伊说是乌鸦先生。

它拥有世界上最漂亮的色彩，羽毛，和它本不该有，却还是被强行加上的特质，是不幸，是死亡，是灾厄。

是女巫的眼睛。

余伊很喜欢这个特质。

【余伊，余伊。】

系统见自己一直被晾着，被忽视，它很急也很难过，它念着余伊的名字，说：【余伊，不要不理我。】

余伊闭上眼。

接着说：“你很吵。”

系统听了，觉得难过又委屈，它说：【我不吵的，因为你不理我，余伊，我们要拯救世界，你要做任务，你要复活。】

“不要。”

【要！】

余伊又不说话了。

系统又急又气，它没有遇过这样的人，孤僻，话少，不愿与人交流，像个叛逆的闷葫芦。

但看着余伊这弱不禁风的小身子，连唇色都是苍白的，像是大病初愈又患病的孩子。

它就不忍心，它只能继续劝说：【余伊，要做任务，你要活着，我会让你的身体恢复健康。】

余伊摇头。

“不要。”

【为什么？】

余伊只觉得这个寄生虫真的很烦。

他说：“不想活。”

【不想活？？】

系统震惊了，随之而来就是疑惑与不解：【为什么啊，为什么不想活呢，你只要做任务，就能回去原来的世界，拥有健康的身体和崭新的人生，美好的未来，为什么不想活呢？】

但系统转念又想。

或许，可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受过伤害，以至于他对世界丧失了生存的希望与动力。

他可能拥有很惨痛的过去，所以他遍体鳞伤，不愿再活着。

系统这般想着，它就顿时觉得余伊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余伊却并没有倾述他过往的打算。

他只是语气很轻的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有人想活着，就有人想死。”

“就像你。”

“运气不好，想找个拯救世界的英雄，却等到一只想让所有人陪葬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