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火河(1 / 1)

走蛟传 cicadaES蝉 2166 字 16天前

火河

韩宛铮大惊,失声叫道:“武德真君!”

却见“太翊”徒手挟住蝎刺,身形犹如一道雪白光弧,嗖的疾翻到角楼之上。

那蝎子尾刺被擒,竟无反抗之能,被他拖在空中,身不由己翻了个跟头,砰咚一声狠狠摔在角楼上,轰隆隆垮倒了大半座角楼。

“太翊”飘然升空,神情冷鸷,居高临下俯瞰着众人。

那蝎子则是肚皮朝天,埋在破砖乱石间怪叫连连,尾刺以一个诡异角度高高翘起,就要喷射毒液。

宗裕骐剑交左手,猱身直上,喝道:“丑东西,躺下罢!”一剑就捅入了蝎子大张的怪嘴中,剑尖深深插入咽喉。

那蝎子疼得双目暴睁,口中飚出一股黑血,密密麻麻的獠牙翻滚抽动。

韩宛铮气急败坏,扬起一鞭抽向宗裕骐的后心,鞭势狠辣至极。“太翊”飞身挡在宗裕骐身后,左袖一甩撞飞了鞭尾,右手断水剑就向韩宛铮刺去。韩宛铮急收白骨鞭改为守势,两人就电闪雷鸣般交上了手。

宗裕骐听得两人相斗甚急,而手中长剑感到一股极强的排斥力道,是那蝎子剧痛之下激烈扭动,全身壳甲咯咯作响,要将口中长剑从喉头挤出。

落石纷纷,不断坠落墙头。宗裕骐的太阳穴鼓起青筋,紧咬牙关不放,双手死死握住剑柄。

那蝎子来了个围魏救赵,蓦地卷起尾刺,向宗裕骐的天灵盖扎下,幽紫磷火嘶嘶四射!

——宗裕骐方才启用了太翊所予的显影符,召出了太翊的分身。然此符只能解一时之急,若他不能及时斩却韩宛铮的奴兽,待得分身消散,他仍是双拳难敌四手。

此刻蝎子毒刺就要扎向头顶,但宗裕骐毫不退却,反而激发了满腔血性,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剑上,拼命往蝎子咽喉更深处插去!

就在尾刺即将触到宗裕骐的头冠时,只听噗嗤一声,逍遥剑竟而穿透蝎子硬甲,染血剑尖从胸口处透出三寸。那蝎子骤然僵直硬挺,随即尾刺垂软下去,倒毙当场,尸身化作一团团磷火,消散在夜色之中。

宗裕骐这一招着实行险,看着满地凌乱砖石和喷溅血迹,心里暗自侥幸。

他提起黑血淋漓的逍遥剑来,转身一看,“太翊”已把韩宛铮逼到了彼端角楼,一柄断水剑挥洒得凌厉绝伦,而韩宛铮身处逼仄墙角,白骨鞭已是施展不开,直急得她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宗裕骐忙提剑奔来。

韩宛铮气闷怒道:“武德,你几时来了金乌国?莫不你也贪图人间荣华,心甘情愿做金乌朝廷的鹰犬?”

“太翊”一言不发,剑光飘逸如风舞飞雪。韩宛铮只觉脸孔被剑风割得生疼,双手振起白骨鞭,急舞鞭尾护住面门。“太翊”反手一剑刺入鞭圈中心,反方向搅动得白骨鞭乱旋乱转。

韩宛铮心想师尊今日派她来除去宗裕骐,本是要毁了金乌朝的主心骨,她见枕流等人都赶往太庙救火,这才小心现身。原以为此计万无一失,不料武德这煞星意外天降,她害人不成,反而要命丧于此,恼恨得要吐出血来。

这时候她已拿捏不定白骨鞭,“太翊”长剑一挑,将她白骨鞭夺了过去,随手抛在地下,接着举剑就来枭她首级。韩宛铮浑身冰凉,闭目待死,岂料就在这一瞬,显影符到了一炷香的功夫,白光一闪,“太翊”连人带剑,凭空消失。

韩宛铮一呆。宗裕骐赶忙踏住地下的白骨鞭,学着“太翊”的招式,抢上一剑攻向韩宛铮。

“太翊”的残影仍在空中浮动,宗裕骐披着他的虚影猛冲而来,乍眼看去,两人的身形仿佛融为一体。

韩宛铮方才幡然醒悟:“这不是武德本尊。”连忙偏头躲开逍遥剑,喝道:“小畜生,你拿武德的分身变戏法,来消遣你姑奶奶!”

宗裕骐不及答话,左手持剑,使出一招千军万马,长剑刹那间幻出万千光点,四面八方向韩宛铮身上招呼。

满城生灵危在旦夕,宗族社稷势如水火,宗裕骐已至天人合一之境,他一生从未发挥过如此精妙的剑法,一招一式精妙有度,而他自己都未意识到。

韩宛铮见他剑术精湛,更觉震惊。她今晚出师不利,种种遭遇都是大出意料之外。她一边在角楼上下纵高伏低,一边着恼道:“你这小子倒命硬得很,我今天非要拆你的骨、吃你的肉。”

宗裕骐呼喝道:“张口闭口就要吃人,天火魔会是不给你饱饭吃怎的?”飞身跃上角楼,逍遥剑如落花流水般纵横斜逸,舞出了一团冷白电光。

韩宛铮空手与他相斗,一双锋利手爪左劈右抓,倒也相持不下。两人越打越快,韩宛铮忽然又跳下角楼,宗裕骐知她要取回白骨鞭,故意卖了个破绽,稍稍放慢了脚步。

果然韩宛铮着地捡起白骨鞭,头不转,身不动,反手一鞭就向宗裕骐击来。

宗裕骐早料到她有此招,凌空一个鹞子翻身跃到了韩宛铮的身前,抬起一掌,放出雄浑清气,一瞬间压制住了韩宛铮,接着直出一剑指住她的眉心!

韩宛铮大怒,骂道:“乳臭未乾的——”

宗裕骐喝道:“你还要骂人!”手腕一送,剑尖刺破韩宛铮的眉心,一条血线笔直流下她的面门。

韩宛铮黑漆漆的眼眶满是怨毒之色,白骨鞭却软垂了下来,不敢再动。

宗裕骐逼问道:“你们在皇城何处催动火?绝命咒?有多少人做法守阵?”

韩宛铮狞笑道:“你朝中那几个老头儿,不是已经算出来了么?有胆识就尽管去罢,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七天一到,这座城的凡人不分贵贱,都要以魂祭灯。”

忽听得远处一个清朗声音叫道:“二太子!”黑夜中飞来一道彩光,原来是枕流察觉城墙上乱石坠落,赶来查看宗裕骐的安危。

韩宛铮打眼看去,见降神山妖修跟随在后,金眼雕也在其中,然则她土遁逃跑,亦是无用。

她心性暴烈,临死之际反而放声大笑道:“我曾享过仙人血肉,开过焱阵宝图,一生横行无忌,为魔任性痛快。今日失手,乃是一时大意,总不过是我先走一步,明日这满城凡夫俗子都要随我下阴曹地府。”两只手爪急速掐诀,周身爆出烈火黑烟,竟而自绝心脉,直立不倒而亡。

宗裕骐吃了一惊,撤回剑来。

枕流飞身落下城墙,看见韩宛铮和两个修士的尸首,以及一地乱石狼藉,说道:“这是乌云子的大弟子韩宛铮。二太子,你今日除却此魔,实是剪除了乌云子的一条臂膀。”

宗裕骐以剑撑地,此刻方觉得汗湿脱力,喘着气儿道:“这不是我一人的功劳……”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左手掌心,想到太翊一片回护之意,心中甚是感念。

枕流向他脸上看了一眼,说道:“你的右手受伤了。”

宗裕骐说道:“喔,刚刚不慎震破了虎口。”

枕流就祭出玉露瓶来,对准宗裕骐的右手放出白光,伤口便即合拢痊愈。枕流又牵起他的右手,送到唇边,对着虎口,轻轻吹了口仙气。

宗裕骐痒得缩了缩脖子,右手感到柔软舒适,笑道:“谢谢你,不痛了。”

枕流从他掌缘上抬起碧绿眼眸,微微一笑。

宗裕骐反拉住枕流的手,忽然问道:“你对别人也这样好么?”

枕流的翡翠耳坠子在风中摇晃,而他目不稍瞬盯着宗裕骐,笑吟吟道:“就像你对卢公子一样好?”

宗裕骐脸色一红,从枕流掌中抽出自己的手,侧过身去,还剑入鞘,含糊道:“当我没问好了。”

枕流笑着拉住了宗裕骐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别人可没叫过我哥哥。”

宗裕骐回头望向枕流。枕流面带微笑,容光照人,鬓边几丝红发飘扬起来,似有如无掠过宗裕骐的鼻尖,叫宗裕骐心中飘荡。

两人脉脉相看,不必再言。在这险象环生的极端绝境之中,便是一丝旖旎,都能让人不能自已……

群妖落在城墙上,四下查看可否还有魔道踪迹。宗裕骐定了定神,再看太庙方向,大火已经扑灭。金乌修士也来复命,说太庙正殿已经烧毁,但众人已抢出了列祖列宗的神位,暂时安置在侧殿。待得除去大敌,再重建太庙不迟。

宗裕骐深谢众人,又道:“我听韩宛铮的口气。那火?绝命咒的法阵,确实就在黑水桥化人场。诸位大人救火辛苦,今夜还得休整,明日就去诛灭魔道报仇!”

当夜匆匆收拾了宫墙,各自养神用功。

翌日破晓,已是第七日了。这一天阴霾不散,东风紧促,端的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皇城内一片肃杀气象。宗裕骐率领金乌朝修士,枕流带领部下精锐妖修,浩浩荡荡赶往城外。

出了城门,往西走了五十里,只见荒郊野地中流过一条蜿蜒长河,河水作黑泥之色。浑浊水波翻翻滚滚,一弯古旧石桥跨在河上,对岸的野坟地荒草萋萋,几有一人之高,隐约藏着数座破败大屋,密布阴云下看着分外阴森可怖。

宋景举起马鞭,指着那几座大屋,顶着凉风说道:“二太子,那就是化人场了。”

宗裕骐喝道:“我们走!”当先一骑冲上了黑水桥。金乌修士纵马跟随。降神山群妖则从桥边飞过。

黑水桥修得宽阔齐整,四十人一齐催马奔上桥心,却听桥梁爆出几声噼啪脆声,接着桥身爆裂,众人脚底一空。宋景等修士急忙念咒,幻出一团团祥云,赶在落水之前,托住了一众人马。黑水桥崩塌为无数乱石,扑通扑通坠入激流之中。

枕流从半空中降下身来,向宗裕骐问道:“没事罢?”

宗裕骐说道:“没事。定是乌云子他们捣鬼毁桥,我们快到对岸去。”

宋景等正要催动祥云飘到对岸。忽然河水中冲起一股灼热之气,两岸升起了冲天火墙。

众人急往上游走,又是一面火墙逼来,再往下游退,早有一面火墙喷出灼人黑烟。四面火墙合围缩紧,把众人都困在河水上方,进退不得。

枕流手掐凤头诀,从下方河水中吸起一道水柱,引导其扑上火墙。然而水柱遇上火墙,却如火上浇油一般,水柱嘶嘶化为蒸汽,火墙则烧得更旺。

枕流肃声道:“这是魔火,不是凡火,河水灭不了它。”

众人被四面围逼的火墙烧得燥热难当,皮肤如要寸寸裂开。

宋景急道:“敌人就在眼前了,难道我们连门都摸不到,就要葬身火海?”

宗裕骐更是想起了在无色山深陷火海的痛苦回忆,忙道:“我们一起想对策,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认命。”

枕流说道:“上方火墙还未合围,我们从上面飞走。”

可他话音刚落,四面火墙就在头顶和脚下合拢,如一个烈火罩子把众人困在其中。

正当火烧眉毛之际,忽听得天际传来一声长啸。众人透过火墙望去,团团乌云中闪过一片漆黑鳞片,似有巨物正在飞行。

宗裕骐惊喜万分,高声叫道:“弥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