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被冻得骨头冰凉,重新衝完热水澡后去开门,门外是酒店的的服务人员,一个劲的道歉,说由于操作失误导致突然跳闸,请她见谅。
她也懒得计较,挥挥手就算了,坐了一天车身心疲惫,放任自己躺到床上开始放空脑袋。
明天的采访很重要,纪筝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周司惟,驱逐脑袋里纷杂的念头,合上眼睡觉。
后半夜,她睡得有些冷,迷迷糊糊得也不想爬起来把空调温度调高,隻裹紧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样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纪筝就发现自己鼻子有些透不过气,她也没管,拍拍脸化了妆,和疏云一起从楼下买了冰美式前往采访地点。
采访持续了一天,晚上,那位金融巨鳄非要邀请她们二人吃饭,纪筝和疏云不好推辞,陪到很晚。
从酒楼出来,目送司机把人接走,疏云挂了一天的笑才瞬间垮了下来,揉揉脸叹气:“脸都快笑僵了我,觉得自己是个赔笑的。”
夜间的帝都温度过零下,纪筝哈了一口气,白雾在空中仿佛有如实质,又逐渐消散,席间不得已喝了些酒,她有些头疼,按按道:“我也是,头昏脑涨的。”
“幸亏有你,”疏云感激道:“不愧是海归名校毕业的,专业素养和口语也太牛了,刚才那位大佬就差把欣赏两个字挂脸上了。”
纪筝笑了下:“还是你厉害,采访问题的提要都很精准。而且我觉得他更欣赏你。”
“咱俩别在这商业互夸了,”疏云跺了跺脚:“快回去吧,冻死我了。”
二人从路边打车,银杏大道一般绿叶青葱一般橙叶绚烂,沐浴在清冷温柔的月色下,疏云仰头,呼出一口气,忽然说:“这是我第二次来帝都。”
纪筝回头看她:“第一次就是你昨天说来下雪的时候吗?”
疏云点点头,笑意淡下来,轻声说:“那次是喝醉了酒,一时衝动,来找我前男友。”
她顿了顿,笑了下,笑意里有些苦涩:“结果在他公司门口,看到有个女生来接他,他亲了她一下。”
纪筝愣了一下,目光落到疏云有些惘然的神色上。
“那天下雪,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和他分手半年,他因为工作来帝都,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人都念念不忘,原来只有我自己惦念,人家早都看开找别人了。”
疏云说着,掸掉指尖的一点月色:“所以,电影都是骗人的,哪有人会长久地爱一个人,分开了也一年年等下去,现实不过是一年之内,他就迅速和那个新认识的女生订婚,朋友圈都把我屏蔽了。”
帝都的冬夜寒冷风大,行人甚少,路上只有一辆辆呼啸而过的车辆,车灯像星子一下,倏地闪烁而过。
在这样空旷辽阔的冷凉寂静中,纪筝混混沌沌的脑袋忽然像被一道凛光劈开,霎时清明地想起了路子霖说得话:
——“你知道他这些年去过多少次伦敦吗?”
她及时抓住那一点思绪,仿佛终于在乱糟糟的毛线中寻摸到可以穿针引线的头。
回到酒店之后,她立刻打了黎漾的电话,纪筝听到自己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对面很快接起:“纪小姐?”
“黎漾,抱歉打扰你,”纪筝没有犹豫:“我可以问你一件关于周司惟的事吗?”
“不打扰,”黎漾的声音始终温和:“您问吧,我尽量知无不言。”
“他……”纪筝低下头,拽着自己一缕头髮,仿佛用此做支撑:“他这些年,去过多少次伦敦?”
酒店外,狂风卷起飘飘摇摇的塑料袋,撞到她的玻璃窗面上。
她把手贴到冰凉的玻璃上,同时,黎漾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我跟在周总身边四年,具体的不清楚,但总部下于十数次。”
纪筝看到倒映在深色玻璃窗上自己的身影微微一晃。
“纪小姐,”黎漾轻声说:“我可以斗胆问您一下,您是哪天的飞机回国的吗?”
纪筝回神:“九月二十八。”
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后是柔和的声音:“纪小姐,九月二十八那天,周总原本是准备去往伦敦分公司的,是在去机场的路上中途突然反悔。”
残叶飘落,卷着塑料袋一起飘远,消失在灯光璀璨中。
纪筝骨节发疼,握紧手机,半晌后,听到自己低低地问:“黎漾,最后拜托你一个问题,四年前的七月初七,他在哪?”
电流夹杂着一锤定音的两个字落下:
“伦敦。”
再次踏入帝都的机场, 值机取票的时候,纪筝盯着轻得没有重量的几张纸,忽然想如果是十几张迭在一起会怎么样。
也像这样没有轻吗?
还是, 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想起挂掉电话前, 黎漾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接着轻轻叹息了一声:“纪小姐, 实话说,第一次见您的时候, 我几乎是诧异的, 诧异于周总等的人,居然会回来。”
第一次见, 是什么时候?去婚礼的路上, 他叫黎漾给她送了一把伞。
“也许这些话我不该多言,”黎漾说:“可我真的非常开心您能回来,周总他给我的感觉几乎是无望的,仿佛没有尽头般孤独地等下去。”
一年一年,生活不是艺术作品里的一瞬而过。
是真真切切,一日接一夜,四季流转, 花开花谢的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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