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揉了揉眼,不可置信看向门口的人。
周司惟的领口衣角皱乱,眼眶里有红血丝,头髮被风吹得凌乱,几步到她床前。
他神色很沉,唇紧成一条直线,视线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个遍,一寸比一寸沉,眸底愈发冷。
护士从门口进来:“让一下。”
童然惊讶:“会长,你来了?这么快?”
拔完针,纪筝僵硬了一晚上的手才得以活动活动,童然识趣道:“既然你男朋友来了,那我先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纪筝对着门口喊。
“知道啦~”
病房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纪筝回过头,往旁边挪了挪:“要不你先坐下来?”
周司惟没动,弯腰伸了伸手,又不敢碰她,嗓音像被黑夜覆盖:“伤哪了?”
纪筝抿抿唇,掀开被子给他看膝盖,又指指手腕:“这里被玻璃片划得有点深。”
说完,她又觉得不太好,补充了一句:“其实也没有很深,也没有特别疼。”
女孩子的膝盖缠了一圈绷带,手腕也是,脸色和唇色都苍白,身上穿着蓝色竖条纹的病号服,看起来格外可怜。
明明眼眶都红了一圈,偏偏还安慰他说“也没有特别疼”。
周司惟猛地闭了下眼,坐过去轻轻把她环在怀里,避开伤口,掌心摩挲着她下颌瘦削的轮廓。
她身上有消毒水的洁净气息,身体温热,每一处脉搏都在跳动,很乖很安静地仰头看他。
没人知道周司惟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有多害怕。
学生会有人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发来的照片里,她被程醒抱着,粉色的纱裙一角破破烂烂,一路和鲜红血迹拖在地上,小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额角紧皱着。
在她腕上摇摇欲坠的玻璃碎片,一瞬间唤回心底最深层的恐惧。
好像回到七八年前,那个冷风肆虐的傍晚,他回到家,打开房门,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家里。
夕阳像残血,带着仿佛铁锈的味道照进来。
白瓷剥落的浴缸里,水满得溢出,血色的水,汩汩从躺在里面的女人垂在外面的手腕上涌出。
浅绿色的,啤酒瓶的玻璃片,在瓷砖上,被染成和水同色的红。
女人的身体冰凉,了无生息。生命同这流进下水道的水一样,早已消逝枯槁。
再也回不来。
医院的被单和墙壁白茫茫的, 头顶的白炽灯冰凉安静,纪筝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力道越收越紧,身体的肌肉仿佛在颤抖。
“周司惟。”她抬起自己覆着胶带的手, 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他的怀抱很凉, 衣服布料冰滑, 心口处剧烈跳动着, 叫她一晚上的恐惧瞬间落地。
表现的再怎么坚强没事,其实都是因为没有亲近的人在身边, 又不想让童然担心, 其实她也很害怕。
怕疼,怕玻璃碎片, 怕留疤。
周司惟握着她抬起的手, 合在掌心里,微垂的睫落下阴影,瞳色深不见底,轻声问:“疼吗?”
被这么一问,纪筝一股酸楚涌上鼻尖,眼一眨就掉了一滴泪,瘪着嘴:“疼, 好疼啊周司惟。”
说着, 整个人的情绪都垮下来,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 从素白的脸上滑下来。
她拿脸去蹭他的衣领, 呜呜呜地哭起来, 仿佛要把一晚上的委屈都哭出来。
温热的泪水渗过布料, 渗进他心口的肌肤。她哭的声音很低, 像一把磨得很钝的刀, 一点一点,凌迟耳膜和心臟。
口袋的手机铃声一直在锲而不舍的响,周司惟皱眉,直接按了关机。
纪筝抹了一把泪,抽抽噎噎地说:“接一下吧,万一有急事呢?”
“没事。”他说,捧着她的脸,指腹轻柔地蹭泪珠,低头用唇一点一点吻她干涸的泪痕。
“落落,”他声音很低,微哑,不甚清晰:“伤害你的人,会付出代价的。”
纪筝没听清,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她说完这句话,她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是路子霖打来的,接通后劈头盖脸就问:“纪筝,周哥回去找你了吗?”
随后是一道女声,卫昔尽量平和道:“让周司惟接电话可以吗?”
路子霖在旁边骂了句:“周哥他妈疯了吧!”
尾音还没说完,手机被周司惟拿过去,他松开她,起身关上门去外面接电话。
纪筝有点懵,两分钟后,周司惟重新回来,把手机放到床头边,俯身手撑在她两边吻了下她额头,柔声说:“睡觉吧落落。”
“你要走了吗?”她下意识问。
“不走。”周司惟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让她躺下去,盖上被子,关了大灯,隻留月色从窗外照进来。
他手伸进被子里握着她的手:“我陪着你。”
“你工作室那边?”纪筝看他,心里惴惴不安。
“没事,”周司惟面色平淡:“别想那么多。”
“那你也不能一晚上坐着呀,”纪筝小脸盈盈如月,蹙着眉:“你回去睡觉,或者你上来睡。”
病床虽然小,挤一挤两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周司惟轻轻摇头,手指拨开她的碎发:“别担心我,睡吧。”
“那怎么行?”纪筝抬起头,长发如瀑散落,坚持:“怎么能坐一晚上,你要坐的话那我也坐一晚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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