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晚风习习,窗外瘦竹簌簌响动,青叶尖雨珠滴沥落下,一滴一嗒,声声清吟可闻。
凉风雨声,穿窗而入,白日的酷暑消涤,空气中弥漫着夏雨清新的芬芳。
然,即使如此,却依旧掩不住辛涩的药味。
仪华手持药碗,皓腕轻动,汤药慢慢摇晃,且浮且沉;亦与往常所饮安胎药一般无二,浓黑的化不开。
可是他却与以往不同……但愿这只是她多想。
“王爷,你方才不是问臣妾梦见什么了?怎么那般害怕。”仪华举眸凝望,望着朱棣屹立似山的背影,她无意说道:“臣妾梦见了冯妈妈,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女孩。冯妈妈说小女孩是臣妾的女儿,可不等臣妾抱一抱她,冯妈妈就带着她消失了,任臣妾怎么找也找不见。”
她口齿清晰,声音娓娓动人,仿佛这并不是一个梦,而是一个丢失了自己孩子的母亲,心急如焚的亲诉着。
在她一字一句的诉说下,朱棣的笔直的脊梁一分一分的僵硬下去,背在腰后的双手,紧紧相握。
时至掌灯,机灵的侍人穿梭在殿外檐下,撑杆点灯。转眼间,檐廊宫灯次第燃起,华灯异彩,一片灯火通明。
明亮的灯火随窗潜入,室内纤毫毕现。
仪华注视着朱棣的背影,恍若无事一般缓缓说道:“不知道王爷喜不喜欢小女孩,可是臣妾很喜欢。世人皆道‘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臣妾也是这样认为。从怀它之初,它一直就很听话懂事,不像熙儿燧儿两兄弟,把臣妾折腾尽了。臣妾真的认为,它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可是臣妾身体羸弱,不知能否平安生下她,也不知大师的药可是能保臣妾母女安然……”
说到此处,仪华话语一变,问道:“王爷,您说这药有效吗?”声音带着一丝她也不知的殷殷期盼。
朱棣头也没回,立刻道:“大师医术高明,这既是他开的药,定然有效,你先趁热喝了。”
“呵呵……”
仪华轻笑着举起药碗,素手倾翻,药汁哗哗滴淌。
朱棣蓦然回身,微吸一口气,意外地看着她。
仪华迎视而笑,在他的目光下,一用力,将药碗摔作粉碎。
“王爷!”、“王妃!”听见碎瓷之声,李进忠、阿秋惊恐闯入。
“出去!”朱棣脸色黑沉,声音冷硬道:“王妃失手打翻药碗,陈德海你再去盛一碗。”
湘妃竹帘外,陈德海领话应声。
仪华苍然一笑,笑得眼角渗泪。她问:“王爷,您就这么不想要它吗?”
朱棣双唇紧抿似薄刃,一字不发。
仪华不敢相信,颤声强调:“这可是您的孩子!”
朱棣转过头,看着门口竹帘,依旧一声不吭,就这样沉默着。
对,就这样沉默着!
仪华胸口猛然一痛,近一两年没再复发的心冠,忽然一阵绞痛。她颓然无力的半倒在炕上,一手撑着铺在炕面的玉竹细簟,一手死死压着胸口处,仿佛只有这样死命的压着,才能缓解绞痛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