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计较,仪华揉着太阳穴坐起身,神情有几分刚醒的慵懒。她道:“臣妾见日头正好,就带着曦儿出来一趟,没想一睡就是一个下午……唔,许是睡久了,头疼得厉害。”说时,将手指在榻下跪着的阿秋脊梁轻截了一截。
阿秋会意,却不敢抬头,双眼一直盯着她那双青缎小鞋,起身又转身,然后扶着仪华慢慢地从榻上起来。
这时的仪华,身体上虚弱不堪的折磨是走了,但女子生来就要经历的苦难来了,她腹中已尽成型的胎儿,好比一个半圆的竹篾框凸在她娇小的身子上,让她缓缓走上几步,已是气喘吁吁。
朱棣背手伫立,用眼睛盯着仪华走来时的每一个动作,认真而专注的观察快两个月未见的仪华。西边的晚霞照过来,他看见仪华肌肤充悦、头发乌黑、明眸唇红,以及上身两道醒目的鼓胀,一个圆球似地肚子,一对轮廓饱满的胸*部。她身上不再是干瘪瘦瘠,清丽少妇的光彩神韵,自然的从她逐渐丰腴的体态中流露。
一番打量下,朱棣只觉放心的同时,有一丝异样的情潮涌起。他皱了皱眉,敛去瞬间的意乱情思,看着欲行礼的仪华道:“你身子重,身体又差,这些礼免了就是。”语气里颇有训斥的意味。
仪华好声好气的应了,转而一脸的疑惑去看朱棣:“王爷怎么上山来了?”说着,余光往亭外一瞧,见没有随从侍卫跟着,又眼波一转,不经意地瞟了朱棣一眼,却发现他额头有层细汗,心里便也略微明白了。
朱棣自不会说出他一路赶来,到了山庄却扑了空,又一人独自寻上山;更不会说出他让陈德海写信的事,尽管他怀疑仪华有可能知道。于是,他言简意赅道:“没几日朱曦满周岁,岂有不回府的礼?本王来接你母子回府,就每日一早下山!”
仪华吃了一惊,她隐隐猜到回府之日就是最近,却没想到日子如此赶。她脸上微露出为难,向着朱棣的眼睛正目而视:“一大庄子的人,连上侍卫少说快二百人了,一夜收拾行装,会不会太赶?”
朱棣在石凳上坐下,不以为然道:“你随本王先回府,他们晚一日两日回府也一样。”
仪华低头看朱棣,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显然没听出她话里委婉的拒绝。仪华眉毛一扬,放下这个发现,低声让阿秋扶她到石凳坐下。亲手到了一杯温在小炉里的茶,笑得温柔:“王爷,新烘的菊花茶,喝着清香怡人,您尝尝。”
朱棣举杯一口饮进,倒是解渴,却喝不出什么清香味。不过温和的茶水入腹,又有仪华柔声轻笑,胸口那股子怒气也化为了轻烟。他脸上虞色渐渐缓和,将杯子放下,开始打量这间小亭。
亭的左右两面挂了帘子挡风,亭内的石桌上摆着茶水点心,石凳上铺着软实的毡毯,靠挡风帘子的一面还放着一张贵妃榻和一辆摇车。
朱棣一眼扫过,在看见摇车时,面上的凛然之气冲减了不少,脸上就有了笑意,却又仰止住自己。他目光一正,看向立在一旁的陈妈妈道:“朱曦还在睡?现在睡足了,夜里怎么办?”说着想起陈德海传来的话,曦儿一到夜里就来精神,不由地皱了皱眉。
陈妈妈见了忙回答道:“小王子早醒了。”原来朱棣来的时候,曦儿刚醒。他才醒那阵子,是难得的安静,不哭也不闹,要隔上半会回过神,才会嚷嚷着叫人。
朱棣听了却不信,小孩子最是烦人,没有一个能安静,醒了会不哭闹的他还没见过。想着便起身走到摇车前,低头一看,只见曦儿躺在车内,圆圆的大眼睛呆滞的盯着上方,似乎感到黑影笼罩了视线,他却也不哭闹,还吃吃的傻笑,哈达子就顺着嘴角斜流在枕上。
一看之下,朱棣大为震惊,猛然倒退一步,转头看向仪华,两片薄薄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却是一声不响。
仪华看朱棣乍然变色,心中一紧,以为是曦儿有什么不好。她一把抓住阿秋的手,吃力的站起身,一脸急切的疾走过去:“怎么了?曦儿他怎么了?”女子怀孕情绪波动大,稍一不对劲就露了出来。仪华也一样,一急一忧,眼睛立马就湿湿的。
看见仪华踉跄着过来,不防脚下一滑,挺着个大肚子就是摇摇欲坠。
众人见了没做反应,就一声高一声的惊呼起来。
还是朱棣眼疾手快一把接过仪华笨重的身形,仪华也是害怕连忙揪住朱棣的放在腰上的手,这才稳住了身形。
朱棣怒气难压,张口就欲呵斥,却见仪华一脸的惨白,约莫是叫吓着了,却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矛头当即一转,看向一旁慌乱站着的阿秋:“你还是王妃身边的常伺候的,就是这样在看顾?”说着气火上来,也没顾及上阿秋身份的特殊,随意便处置了:“留着有何用,拖出去!”
四周立刻鸦雀无声。
阿秋吓得双膝一软,不觉咚地一声跪下也不自知。
仪华没想到朱棣会有这么大的怒焰,又眼见亭外听命的小内侍进来,她心里一急,抬头一脸恳求的望着朱棣,求情道:“是臣妾心急了,与阿秋无关。”
闻言,朱棣回头看仪华,倏地想起阿秋的身份。却不及回答仪华的话,只听一道洪亮的婴啼声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陈妈妈连忙抱起哭号不止的曦儿,声音陡然拔高:“王妃您莫急,小王子这是真真睡醒了!瞧着睡得多足,哭声这亮!”话中不觉的颤抖,却强撑着说下去,好引过朱棣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