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照耀煌煌。
正堂大厅内,朱棣一应妻妾几乎都在。
仪华隔着一张高几坐在朱棣的右手边,手里捂着一个黄铜镀金小手炉搁在腿上,尖尖白嫩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平滑的炉面,温婉恬静的脸上一直端着淡淡欣喜的笑容,目光柔和的看着厅下一张张娇如芙蕖的笑脸,无一丝不耐烦的倾听着她们的嫣然笑语。
漫漫隆冬的黑夜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在这一刻,惟独一人与此格格不入。
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端坐上位,一手捧着白釉彩绘的茶盏,一手抓着茶盖磕着茶盏边儿,两瓷摩擦轻碰间发出“哐啷啷”的脆响,但制造声响的人却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在场诸人却对这一幕仿若未见,仍然你一言我一语,用着世间最浮澡的词汇赞美着猩红绵绸裹缚下的女婴。
这时,稳婆将女婴抱了一圈又回到了上座跟前,本想将女婴递给她的生父抱一抱,却见她生父正容端坐,气势凛凛,不由打了退堂鼓,转脚朝仪华的方向眉开眼笑道:“王妃,婉次妃生了三郡主,正和您的二王子凑成一对,一儿一女,好事成双。”
听稳婆巧舌如簧的说正好凑成一对,朱棣自见三郡主就没舒展过的浓眉又深蹙了几分,却依旧没说什么。
仪华没见朱棣的脸上隐晦的黯色,侧首把小手炉递给一旁侍立的阿秋,伸手接过差点要了李婉儿命的三郡主一看,丁点大的一个小人儿,小脸不同曦儿出生时粉嘟嘟的样子,皱巴巴的肌肤上呈青紫色,乌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吐出微弱的呼吸。
单这一眼看下,仪华不禁起了个念头:她这羸弱的小模样,可是受了碳毒的影响?
念头闪过,瞬息即逝,仪华怀抱着三郡主逗了一会儿,抬头笑道:“眉目如画,长得很像婉妹妹,将来也是个小美人。”
众妃妾暗自撇撇嘴,心下自不以为然,脸上却无人不笑。
坐在右面首位上的王蓉儿浅笑盈盈,道:“可不是吗?她们三姐妹中,臣妾看啊,以后就属她最出众。”说话间,一双杏眼闪闪亮亮,似有流光华彩溢出。
其余众妃妾忙掩嘴轻笑,纷纷嗔说容次妃过谦了,一时又是言笑晏晏。
朱棣却无视娇妻美妾相伴,女儿绕膝的天伦之乐,突然不耐的放了茶盏,发话道:“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们也都没用晚饭,就各自回去吧。”
声音严肃凛然,在一群轻柔细语中显得尤为突出,众妃妾不由地歇了欢笑声,凝目向朱棣望去。
朱棣没有理会一束束看来的目光,径自转脸看向仪华,随口道:“今日是朱曦满月之日,本王随王妃去看看他。”
比起次妃的女儿,显然正妃的儿子更重要。
仪华忽觉芒刺在身,纤密剪影遮掩下一抹厌烦之色,却待抬眸时已是欢颜重展,说道:“婉妹妹刚生完,此时身子正乏,我等也不好在这打扰,待一月后她出月子再一聚就是。”说着将三郡主交给了稳婆,又唤了医女、嬷嬷殷切嘱咐了话,方由阿秋几人伺候穿了披风。
众妃妾见此情景,心中再有不愿,也只有无奈接受,目送着朱棣携仪华离开,再各自言不由衷的寒暄片刻,也就由侍人伺候着回去。
众人各自散去时已一更天将阑,漆黑的夜空上不见半颗星斗,呼啸袭来的北风越刮越紧,簌簌而落的夜雪越下越大,冬夜行走的路人也步履匆匆。
回路上,陈德海、李进忠手提着八角宫灯在前面带路,两旁十来名侍人随侍一旁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