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缓了一夜的时间回府,恭迎的场面更为隆重。
万丈金轮璀璨之下,承运殿前玉墀之上,朱红毡毯直铺而去,一径远至承运门阶。
径长不下一丈的毡毯左右,百名手持银色长枪的侍卫昂首挺立,神色肃穆的平视前方。
里着素白纻丝大衫,外罩玉色纻丝银绣翟宽袖褙子,足穿翟纹高低鞋,仅以一只玉簪一只翠钗绾青丝的仪华,左手搭在李进忠的手背,跟在朱棣身侧踏着柔软的毡毯,一步步的拾阶而上,向玉墀基台走去。
眼见石阶一层一层减少,仪华微低了一下螓首,轻瞟过宽幅裙褥也遮不住的身影,心下忽生莞尔——不知她们见后,会是何种表情?
心念迅逝,仪华仰起芙蓉面颊迎向殿宇上耀耀灼目的日光,嘴角扬起一道平缓的弧度。
正满意的瞥过威风凛凛的仪仗队,朱棣一扫多日来的郁结,胸壑中自升起一股骄傲之情;待见仪华也看似愉悦的含着淡笑,他极其难得偏下头,自满的问:“王妃可是因归府而悦?”
一时没反应过来朱棣突来的问话,仪华还不及回答上只言片语,恭候在玉墀左面的众妃妾一见朱棣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石阶上显出来,已忙着屈膝一拜,道:“恭迎王爷、王妃!”
朱棣暗自独裁的认定仪华心中所想,也不等她回应一句,便转过了头,颔首道:“免礼,都起来吧。”
以王蓉儿为首的众妃妾缓缓起身,一抬头,眸光划过朱棣的瞬间,一旁淡雅脱俗的女子跃进眼里。当下,她们神情一僵,错愕不可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盯视在仪华的腰身上,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凉气。
一时间,原本欢愉的气氛微微一滞。
这时,李映红惊乍的低呼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只听她略带英气的嗓音越众而出,道:“王妃?您居然又有身孕了?”
她话中吃惊不小,却更多的是浓浓的酸意与嫉恨。
仪华只自作未听出来,面含淡笑的轻轻点一点头,道:“恩,那会儿知道有喜脉之时,我也和映红妹妹一样惊喜交加,大为惊了一下。”
当亲耳听到仪华证实这一点,李映红脸色腾地一下全白了。尤其是在一身石榴红金绣缠枝花广袖衣衫的映衬下,一张娇艳的脸上又白了几分。
朱棣见她外露的神色,眉宇间隐约的闪过一丝厌恶,却不愿为此破坏了心情,也就没说她什么。
心思灵巧的王蓉儿纵使被仪华挺着这大肚子回来狠狠地唬了一跳,略微有些失态,却也留心到朱棣的不悦,忙上前拉了李映红一把侧身挡在她前头,福身一拜,似喜极而泣道:“妾恭贺王妃有喜!愿王妃早日诞下麟儿。”
仪华伸手略虚扶一把,口中含笑,道:“承蓉妹妹吉言,这些日子不在都亏你了和——”话音忽然拔高一唤:“婉妹妹!”
观之似端静立在人群中的李婉儿,冷不丁被一道娇啼直呼其名,她微愣了一愣,就发现周遭十几道目光向她看来,她忙略显慌忙地拂了一拂白杭绢画挑丝裙子上的桃红宫绦,便要上去与仪华见礼。
不等李婉儿双膝弯曲下去,仪华已拉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轻拍抚着道:“婉妹妹恭喜了,一直还惦记着妹妹因旧事不能……没想到,妹妹又奇迹般的有了喜,看来真是老天庇佑!”说话间,打量的目光深深地停在李婉儿依旧纤细的腰身。
在仪华娴静的目光下,李婉儿下意识的躬起后背将肚子一缩,惊恐地看了仪华两眼,随即似又深觉此举有欠妥当,转而恭敬而谦卑的微微一欠身,道:“谢王妃关心婢妾!但王妃您能再次有喜,方乃王府之幸,上苍保佑。而婢妾……当不得一提。”
仪华嗔怪一叹,道:“妹妹你这是甚话!怎会不当提?今儿早王爷还向我专门询问过你了。我当时就说妹妹是知府千金,嫁进府中多年,借由这次得喜也该晋了分位才是。”
提及“王爷”二字,仪华想起今晨李进忠前一刻方将李婉儿怀孕一事透露给陈德海,下一刻就有朱棣过来食早饭时问起。如此一看,李婉儿晋为次妃也就早晚的事。这样,干脆由她做了这好人主动提出正好。
思及此,仪华眼神变了变,审视的目光欲在李婉儿脸上瞧出一两分什么。
可李婉儿却似恍若未闻她的话,依然嫕静未语,只款款地直起身,迎着灼目的阳光抬眸,水雾迷滢一般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了背光而站的朱棣身上。
佳人的含情凝睇,朱棣不是木头人,自然感觉了出来,他对李婉儿点了一点头,又看了一眼仪华挺得直直的背影,说道:“恩,早上本王从王妃那知道你有喜,该是本王走时那阵子有的吧。月数不大,你多注意些。”
虽是淡淡地一句话什,却之于王府任何一女眷而言,已是荣耀至极。何况还是于众目睽睽之下,这难得的一语关切!
李婉儿姿容俏丽的粉颊上,刹那间,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笑容,与骄阳下的金辉交相呼应,看得人一阵目眩,只觉她恍若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