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届年终岁尾之时,虽因大行皇后马氏寿终正寝,府里上下皆一片肃穆的景象,但铺设华美的正殿内仍隐约透着喜庆的氛围。只见素白的地幔、帷帐已绣上了金牡丹、万字锦底、五福纹样;而香炉、窗柩、隔扇、玻璃烫屏等物也贴上了精美的烫金纸花……
与殿内妆点有异曲同工之妙地当然还有娉婷立于殿中的各色佳人,她们亦是于细微之处绽放精彩。纤瘦合宜的娇躯上不约而同着一身素装,却又别具匠心的在一身素净的宽袖褙子着装下精绘细描出一抹亮点,或是耳坠翠色珠玉、或是腰系亮彩宫绦、或是裙摆绣白蝶飞舞……尽是妆扮相仿,又是各有千秋。
仪华跨过朱红色的门槛,碎步踏上光亮可鉴的大理石方砖,目光所及便是这幅景象。她心中一动,似不经意的碰响所戴的珠环玉翠,即感周围空气一滞,众人皆仿若恭谨的屏气敛息,挑不出一丝差错。
可她们岂知面上越是恭敬,越让仪华提起警觉之心。
开国初始,朱元璋唯恐外戚专权,勉强让了个别皇子娶功臣之女,其余**、亲王的妃妾多为采选民间。眼前这些伏低做小的女子,除了朝鲜进贡而来的一律具来自民间,出身贫寒,甚至低微。而面对这一个个外表柔弱、态度谦卑的聪慧女子,她该如何相待——是沿用“她”以前的做法,还是博一个名声?
细步缓行至正中的宝座前时,已容不得她多想。仪华转身在铺着赭黄红蟠螭的褥子上坐下,当前便做出决定,和颜悦色地示意殿下众妃妾免礼,尔后特意扭头对阿秋嘱咐道:“蓉妹妹身子金贵,现时又大冷的天,你给位上的座椅换个厚实些的椅搭,再加个小脚炉过去。”阿秋应声,领着两名婢女摆物件。
对于仪华的格外看重,王蓉儿却立时局促的站直身子,死咬着下唇不吭一声。
见状,仪华无声的笑了,看来“她”以前在明面上的手段是过了,就是笑颜以对,他人也直觉地认为居心不良。
正处俱寂尴尬间,一个身形修长窈窕,长相艳丽的女子出声相帮道:“王妃如此厚待妾等,实属妾们的福分。因蓉妹妹名不正言……入府,极为担心的婶娘这下也该放心了。”听到“婶娘”一词,王蓉儿委屈的面容僵了僵,随即和缓了过来,正要福身言谢,却被猜出女子身份的仪华抢白道:“惠妹妹,你和蓉儿妹妹是两亲姊妹,可蓉妹妹年纪尚小懂得不多,你得多在旁提醒提醒。”
王惠儿与王蓉儿是一个曾祖,为四服以内的堂姊妹。今年开春后,商人之女的王蓉儿回外祖家路经燕王府,前来拜见身为夫人的堂姐王惠儿,可她在王府不过小住了三日,第四日却在王惠儿并不知晓的情况下,被朱棣宠幸,进而入府做了姨娘。二月后直接晋位,与王惠儿地位比肩,成了府中年纪最小的六位夫人。
现如今,入府不到一年的王蓉儿又身怀有孕,显然其风头已在身为堂姐的王惠儿之上。若这次她能顺利生下一子,只怕朱棣会再予她晋位,成为诞下庶长女的王雅茹之后,第二位次妃。
如此,王惠儿对王蓉儿更是恨上了!
“年轻不懂事?”王惠儿睇着王蓉儿轻哂一声,又站起来恭敬地应道:“王妃吩咐的是,蓉妹妹她打小就是个不谙世事的主儿,最是单纯的紧,就连王爷也是对此多有赞叹。妾定当好生从旁提醒她。”
皆知个中缘由的妃妾们一阵轻笑,此番抑扬顿挫的话无疑是在讽刺王蓉儿“单纯”得去勾引身为堂姐夫的朱棣。
这话一出,即刻戳到王蓉儿的痛处,她脸上顿时不自在了,浑身气的瑟瑟发抖;不过却因她头低低的垂着,倒让人看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