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收拾停当,已改头换面的徐仪华(李西)从歇榻处出来,一路寻思,等会该如何避开众人的视线,尽量不引起他人的怀疑。
正想得出神,忽听身后有女子“四嫂、四嫂”的叫喊,她也没留意,仍自顾自地走着。这时,冷不丁有人从背后拍了一掌,说道:“四嫂,回个神!都唤您老半天了。”仪华给唬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女子约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材高挑,容貌清秀,与她作同样装扮,尽是御下头面首饰,外服白色素衣。再依女子梳妇人发髻,对她的称谓来看,女子十有八九是王妃的身份。而朱棣众多兄弟中,只有三个弟弟成年并成亲,那么眼前这名显着热络的女子,最有可能是朱棣一母同胞的兄弟——周王之妻。
须臾之间,仪华已在心里过了数,朝女子微微一笑,道:“抱歉,真没听见。不过,五弟妹你可是吓了我一跳啊。”周王妃没理会这话,只是瞪大了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对仪华一番打量,啧啧称奇道:“四嫂两年不见,您可是一点未变。唔,反观还年轻了不少,怎么……”越说越是疑惑的瞅着,思量不得。
听周王妃这样一说,仪华心里“咯噔”了一下,勉强笑道:“我两年前得了一方子,说用牛乳加一些珍珠粉之类的净面,可使肌肤如少女一般,没想到用了这久倒真见了效。”一面打着马虎眼的说着,一面暗暗窥探周王妃的神色,见她似相信了这般言词,这才暗呼口气,又忙伸手指着灰蒙蒙的天色,岔开话什道:“今儿,天色阴沉沉地,又起了北风,咱们还是早些赶去为好。”
周王妃点点头,又抬头望了眼天色,担忧道:“看着天像是要下雨!今日是母后出殡的日子,千万不能变天呀。”仪华从旁附和了几句,话头倏地一变,低下头遮去唇角的冷意,道:“五弟妹放心,世间之事再难,也难不倒皇家。就是刮风下雨,打雷闪电,该怎么做照样怎么做!”
随行一侧的冯妈自是将这话收入耳内,知是仪华心里怨怪未消,不由拿眼望着她暗叹一声,忙又低眉敛目的一旁随侍而行。
仪华、周王妃二人一边说一边走,不觉便来到了停放大行皇后马氏棺椁的几筵殿外。还未走进,老远就听见嚎啕的哭声传来,或有甚者是摸着眼泪向殿宇中奔去。妯娌两见眼内的情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宽大的衣袖里摸出一块方巾,往眼睛上一抹,瞬时,二人眼眶一红,面上即做出哀戚的神色就朝殿里匆匆行去。
“燕王妃,周王妃到——”一个中年内侍哑着尖细的嗓子喊道。
甫一入殿,就感一种肃穆之气在殿内蔓延,仪华心下一紧,不自觉头垂的更低,亦步亦趋的紧跟着周王妃行到左面殿侧跪下,方飞快地扫了一圈,见周围的王公贵戚并未对她们投以注意,不由暗自庆幸。
却不待她稍是舒缓口气,只觉一道锐利的目光似利剑一般飞向自己,她反射性的就抬头望去。这一望去,立时对上一双狠厉的眸子,仪华当即一怔,相视那人见她倒发了个怔,眉头一皱,唤了贴身的内侍低声耳语了几句,便撂下不再理会。
见那人移开视线,仪华神经霎时为之一松,身上也有些不支的瘫软着,却听耳旁有人小声禀道:“王妃,王爷让您记住自个儿的身份,莫丢了体面!”一听这话,仪华饶是再反应不过来,也明白刚才那人是谁,又一想内侍传的话,一时又恼又恨,但随后倒也眼观鼻鼻观心的做孝妇跪着,未再动一下。
就这般一跪又是一个多时辰,直待身着素服,戴乌纱帽、黑角带的文武百官,以及穿麻布大袖长衫,饰麻布制头巾的命妇们听诏来到殿外跪拜毕,殿内众人已是跪得微有歪倒的时候,才听殿门口传来小声的催促声:“快跪好,皇上来了。”
仪华忙振作精神,随众人一起面朝殿外叩首,齐呼道:“恭迎皇上——”
从远及及的恭迎声还在耳旁回响,又听纷杂的靴履之声从殿内穿过,少时,方闻一道饱含悲戚的哭音叹息道:“免礼吧。”众人闻言这才直起身子,以膝跪行地面转回身。
一阵声响过后,仪华只觉耳畔呜呜隆隆地,委实跪得有些吃不消了,却见周围众人皆跪着纹丝不动,神情庄重的候着朱元璋给皇后马氏祭拜,她也只得银牙一咬,硬是坚持了下去。好在这次礼仪很短,不过一刻半钟,就有内侍唱和道:“起——”
仪华知是祭礼毕,只需待三十二杠手前来抬起棺椁,便可起身。却不想来时的一番对话,竟一语成谶,只听殿外轰隆一声,瞬间,大雨倾盆,狂风呼呼作响。
一时间,殿内气氛陡然一变,一股莫名的紧张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仪华不知为何,正疑惑众人的反应,就听一个洪亮的中年男子声音大发雷霆道:“岂有此理!这就是你们拟定的吉日吉时,让皇后连最后一程也走不好,你们让朕以后如何有颜面去见她!”
“皇上(父皇)息怒!”众人急忙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