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迟来的发现令众人心慌,急忙为沐刚切割伤口挤出毒液。
疗伤的过程中,沐刚没有哼出半声,他是如此顽强的强撑着,一行人警戒着走到三里外的荒废庙寺时,精神涣散的沐刚在跃下马时终于晕厥过去。
“将军!”护主心切的随从连忙接住沐刚,焦虑、担忧溢于言表。
“快!快去镇上请大夫呀!”一个精壮的汉子大吼出声。
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要到那里去请能解毒的高明大夫?
无法置身事外的欧阳青云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在下略通医术,愿为沐将军效犬马之劳。”
事态急迫,沐刚的下属也只有勉强让他冒险一试。
“书生,你到底行不行呀!”等着青云把完脉,在旁急得冒汗的沐刚下属粗鲁问道。
“箭上喂了蛇毒,”青云斟酌的沉吟道:“症状虽然险恶,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青云拿出随身携带的解毒药丸递给了沐刚的贴身侍卫“将这药丸加水研开给将军服下”
忠心耿耿的侍从并没有立刻接过药丸,反而以怀疑的眼光看着青云。
他恍然大悟“大人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先行尝试。”
“得罪了。”大汉脸色稍缓。
结果不仅欧阳青云以身试药,连沐刚大多数的侍卫也自告奋勇以身试药;让青云为他们的忠心大开眼界。
确定了这位书生对主子并没有恶意之后,这些征战沙场的猛汉对青云极为恭敬,不待吩咐便洒扫四周,并以毯子隔离出内外,好让明月可以休息。
青云不厌其烦地向关心沐刚的下属们解释:“箭头上的蛇毒会使沐将军发烧畏寒、神智不清和呓语,这两、三天是关键时刻,尽量避免移动他,最好是我再开些-邪除热的药方,你们派人快马加鞭到城镇上的药行去抓药尽快让沐将军服用。”沐刚的下属如奉圣旨般不敢不从。
唯一的难题就是明月了——崔家的奴仆胆小逃散,丢下他们兄妹二人不知下落;要是误了佳期该如何是好?
事关主子的性命安危,这些忠心的下属说什么也不肯让青云离开,死命哀求只差没跪下磕头——如果欧阳青云再坚持的话。
最后是明月轻启朱唇为众人解围“哥哥,救人要紧”
一位又黑又壮的军官感激地口沫横飞:“姑娘,你的心地这么好,一定会嫁到好婆家、嫁个好老公,生个白白胖胖的壮丁”
一灯如豆。
直到夜幕低垂,简单梳洗过的明月才由疲惫中开始感觉到真实。
她是真的要出嫁了,这几天所发生的事彷佛是在梦里;一点真实感也没有,直到遇见强盗的冲击才让她深刻地体会到这一切并不是在作梦。
“水”粗哑低微的呻吟由挂毯后逸出——那是沐将军的下属为了维护明月闺誉所挂上防嫌用的。
心地善良的明月毫不考虑地走近沐刚身畔,捧起了他的颈项喂他喝水“慢慢地喝”
神智不清的沐刚体温高得吓人,微睁着焦距涣散的双眼,如获甘露般地咽下温水。
憔悴病容使得这位叱咤沙场的大将军显露了脆弱的神情。
“娘”倏然睁大双眸的沐刚,视线越过了明月低唤道:“娘,我冷”知道他正陷入高烧所产生的幻觉中,明月不以为意地低柔安慰他,心底只觉得一阵酸楚;照顾他这两天来,他断断续续的呓语所透露的大多是对亡母的思念,让母亲早已过逝的明月心有凄凄焉。
原来众人眼中刚毅坚强的男子汉也同时拥有稚子孺慕的心情!
有些矛盾却不相悖,反而令她深深感动。
男人,都像他这样拥有坚强的外表与深藏的柔情吗?明月不解。
明月拿起手巾浸水拧吧温柔地为他擦拭脸庞、肩颈,好奇地推测他的年龄。
他几岁?娶妻生子了吗?应该是吧!看他的年纪大约有二十四、五岁吧,有棱有角的脸部线条泄露了他严肃自制的个性,当他清醒的时候是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
是严苛的军旅生涯锻炼出他强壮健硕的体魄吧。
明月禁不住想象:当他清醒时,气宇轩昂、英姿焕发的模样
收回万马奔腾的思绪,明月双颊泛起潮红;天!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他只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而且还是在这样特殊怪异的情况下相逢——再过几天,她将是崔家新妇,而他依旧是功勋彪炳的大将军;
这次的惊险历程只是两人生命之中一次微不足道的短暂交集。
不该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产生好奇心。明月告诉自己,从今以后,唯有她未来的夫婿才是她应该关切的人,才是她可以仰望的一片天。
月明如素呵!又该是一个辗转反侧、失眠的夜了
耽搁了数日,沐刚的毒伤已趋稳定;这时前往崔家报信的传令兵也快马回报道:“崔家派人来迎亲的行列就快到了,约莫还有半日光景;请欧阳姑娘先做准备。”终于来了!
好好的一门亲事却发生这么多波折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明月有些心慌与畏惧。
然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种传统的“三从四德”观念依然束缚着明月,她温驯地坐上花轿等候;毫无异议的接受众人为她安排的未知命运。
已恢复清醒仍微微发烧的沐刚披衣而起,感谢欧阳青云为他医治毒伤。
“能与兄台相逢也算是一种缘份,沐某为剿匪而来,不料却连累了令妹耽误佳期,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仓促之间无物可表就以这块玉佩为令妹添嫁妆吧!”沐刚解下了腰间所系的羊脂白玉佩奉上说道。
精致的龙凤浮雕显示了这块玉佩价值非凡。
“太贵重了!”青云急忙谦辞。
拗不过沐刚的坚持,青云最后还是收下了;盖着头巾的明月娉娉婷婷地向他万福道谢。
自始至终,恢复清醒的沐刚从未见过明月的真面目。
这一分离,就注定了明月坎坷悲惨的际遇
崔家的仆妇、轿夫一路上疾行赶路,面色凝重得令人担心。
花轿一进城门便直奔崔家,大红灯笼将花团锦簇的喜帐映得红光灿烂,可是气氛却是安静死寂的诡异。
紧张不安的明月由媒婆搀扶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花厅;像是在宣告她未来的厄运般,
悲痛杂乱的哭声远远地由后厢传来,一声凄厉过一声
不祥的预感令明月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恶梦!
这应该是一场恶梦!老天爷呵!
她未曾谋面的夫婿竟在花轿进门的时刻断了气!
哭得肝肠寸断的崔老夫人口口声声地唤道:“我狠心的儿!我的心肝啊!”震惊麻木的明月在分辨不清的状况下被婢女除去了嫁棠,被迫换上了素服披麻带孝。
“如果不是你这个贱人误了冲喜的时辰,我的儿子也不会死!”恸失爱子的崔老夫人含泪怨毒地咒骂明月“你这个扫把星!”
恶梦!这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恶梦!
被逼着跪在“丈夫”灵前磕头谢罪的明月瑟缩发抖,一路上辛苦跋涉,竟然是参加“丈夫”的丧礼
苍天哪!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崔家坚持要明月守寡,十六岁的黄蔻年华,明月茫然无知地成了未亡人,为‘亡夫’守贞。
辗转由仆婢口中得知亡故的崔家少爷早已身染恶疾多时,是在三个月以后。
知晓崔少爷早已病入膏肓,并不是因为自己误了冲喜吉时才害死夫婿;满怀罪恶感的明月才有一丝释然。
被崔老夫人蓄意糟蹋作贱的明月早已心力交瘁,在崔府她比一个下人还不如,最粗重卑下的工作都落在她的身上;讽刺的是,练过武功的明月强健得足以承受任何不公平的待遇,她诚惶诚恐、无怨无尤地接受崔家的苛薄虐待,卑微谨慎的神情反而更加激怒崔老夫人,对她的折磨更变本加厉。
“你是一个克死丈夫的扫把星!”崔老夫人——她名义上的婆婆,无时无刻地提醒、咒骂道。
就连她名义上的大伯妯娌们也顺着父母的心意,公然嘲讽明月“一双大脚、天生命贱!”
“一女不嫁二夫。”“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严苛的礼教像带刺的伽锁捆绑着受害者,使其鲜血淋漓却还不能喊痛求救。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忍受着饥寒冻馁、奴役生活的明月将少女的青春断送在以“贞节”为名的墓碑下。
要逃出樊笼,重获生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是让父兄与自己蒙羞——再嫁,就算崔家大发慈悲应允,又有哪个清白人家敢娶一个克死丈夫的扫把星?
明月曾跪下磕头乞求崔家婆婆让她出家为尼,得到的答复是一阵森寒冷笑:
“你既然进了崔家的门,生是崔家的人;死——也是崔家的鬼!”
明月瑟缩发抖,只觉得一阵绝望;是她前世造下的冤孽吧!要偿还她的罪过,她只能祈求,祈求天可怜见。
出现奇迹